第26章 爱与恨的迷宫
由阿婉圣洁执念所化的柔和光晕如同一轮移动的满月,在这片被诅咒浸透的黑暗山林中强行撕开了一条通往希望的路径。
白语走在最前方,他手中的白色木瓢就是这轮“月亮”的核心。温暖而纯净的力量从掌心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四肢百骸,轻柔地抚平着灵魂深处那些因反噬而留下的狰狞裂痕。这股力量带着一个女子最深沉的爱恋与最悲切的期盼,让白语在面对周围无尽的恶意时心中始终能守住一方安宁的净土。
然而,安宁仅仅局限于这三米宽的通道之内。
光晕之外是截然不同的地狱景象。
翻滚的血色浓雾像是拥有生命的活体,无数次地冲击着这层薄薄的光壁,每一次撞击都带起一阵无声的涟漪。
雾气中,那些扭曲如鬼影的树木仿佛都在苏醒,它们的枝桠化作利爪,在光壁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一张张因痛苦而极度变形的人脸在雾中若隐若现,它们无声地嘶吼着,用最恶毒的眼神注视着通道内的四人,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莫飞紧握着拳头,手臂上青筋贲起。他能清楚地听到那些来自地狱的窃窃私语,它们钻入脑海,诉说着背叛的痛苦、被活埋的恐惧和永世不得超生的怨毒。这些声音像淬了毒的钢针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收束心神,莫飞!”安牧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要被它们影响,这些都是精神层面的攻击。守住你自己的意识。”
“明白!”莫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和听光壁外的景象,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路和前方白语的背影上。那个单薄的背影在给予了他无穷的安全感。
兰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
他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显得异常冷静:“能量场正在进行高强度对抗。白语手中的‘圣物’正在构建一个基于‘净化’与‘守护’规则的微型独立领域。而领域之外,是这个空间原有的、基于‘怨恨’与‘诅咒’的宏观规则。两种规则正在激烈碰撞,我们现在就像是走在暴风眼之中。”
“白语,还能坚持吗?”安牧的目光落在白语略显苍白的侧脸上。
白语点了点头,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维持这个安全通道对他而言同样是巨大的消耗。他不仅要输出力量,更要用意志去“相信”阿婉的爱足以抵挡这一切。这是信念层面的对抗,比单纯的力量消耗更加磨人。
白语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木瓢。他能感觉到,阿婉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它就像一捧注定要洒出去的水,每多维持一秒就得多流失一分。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蜿蜒的山路在他们的脚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在前方的血雾中一个巨大而漆黑的轮廓终于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山洞的入口,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一张因极度痛苦而大张的巨口,洞口边缘垂下的钟乳石如同交错的獠牙,一股混合着腐烂血肉、潮湿泥土与古老怨念的恶臭从中喷涌而出,几乎要将木瓢散发出的圣洁气息都染上污浊的颜色。
“就是这里了。”安牧的声音凝重无比,“献祭山洞。所有人,准备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四人在洞口停下脚步,形成了一个临时的防御圆阵。白语手中的木瓢光芒在这里似乎也受到了一定的压制,变得有些明灭不定。
“从能量反应来看,洞穴内部的诅咒浓度是外面的十倍以上。”兰策快速报告道,“我们即将进入这个空间的核心区域。”
安牧环视了一圈自己的队员,最后目光落在白语身上:“白语,接下来的路会更艰难,你的精神压力会成倍增加。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相信你所承载的那份纯粹的执念。那将会是我们最重要的武器。”
“我明白。”白语郑重地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踏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进入山洞的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薄膜,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这里没有预想中的嶙峋岩壁,而是一条漫长而扭曲的回廊。回廊的墙壁、地面、甚至天花板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肉质感,上面布满了血管状纹路,并且在微微地搏动着,像是一头巨兽的食道。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还是这些肉壁上如电影般不断流淌而过的画面。
“那……那是什么?”莫飞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们看到了一幕幕属于百年前的记忆。月光下,年轻的货郎林生将一支朴素的木簪羞涩地插入少女阿婉的发间,阿婉回眸一笑,百媚丛生。
那本该是无比美好的画面,可就在下一秒,画面中的阿婉那清纯的笑容突然变得无比扭曲,充满了嘲讽与轻蔑,她身后的村民们也都换上了一副副鄙夷的面孔,对着林生指指点点。
“呃——”
白语的身体猛地晃了晃,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白语!”安牧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
剧烈的刺痛从灵魂深处传来,在他承载着阿婉记忆的地方狠狠剜了一下。这不仅仅是幻象,而是一种来自高层次的精神污染!
那个“山神”正在利用林生最痛苦的记忆,从根源上否定并且亵渎阿婉的爱!
它在告诉白语:看,你所相信的一切都是谎言,这份爱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欺骗与嘲弄之上的!
墙壁上的画面继续流淌。他们看到了林生与阿婉在溪边嬉戏。下一秒,清澈的溪水就变成了肮脏的血污,阿婉将林生推入其中,岸上是她和其他男人拥抱的场景。他们看到了林生承诺要风风光光迎娶阿婉,画面一转,就变成了阿婉穿着嫁衣投入了别的富家公子的怀抱,留给林生一个冰冷的背影。
每一个甜蜜的瞬间都被扭曲成了恶毒的背叛。
“混蛋!竟然随意去玷污别人的感情!”莫飞怒吼一声,猛地一拳砸向了那蠕动的肉壁。
然而,他的拳头却如同打进了棉花里深深地陷了进去。那肉壁非但没有破碎反而像活物一样蠕动起来,无数细小的肉芽从创口处伸出,试图缠上他的手臂。
“别碰它们!”兰策急忙喊道,“这是精神具象化的产物,物理攻击无效,而且要小心被其同化!”
安牧当机立断一把将把莫飞拽了回来,同时对所有人下令:“闭上眼睛!收束心神,隔绝视觉信息!白语,稳住!不要被它迷惑,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白语痛苦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抱着头。那些被污染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与阿婉那份纯净的执念激烈地冲撞着。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撕裂了。
“不……不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牙关紧咬,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我看到的……不是这样的……”
他想起了那个在无尽黑暗中,依旧为他点亮一盏灯的温柔女子。想起了她诉说爱恋时的羞涩与甜蜜,想起了她面对死亡时的决绝与悲伤,想起了她化作木瓢时,那份只愿情郎忘却仇恨、获得安息的无私祈愿。
那份感情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绝不可能作假!
“假的……你们这些……都是假的!”白语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发出一声怒吼。
他放弃了抵抗那些画面的侵蚀,反而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木瓢上。他不再去看那些污秽的幻象,而是将自己全部的意志与信念都灌注到了对那份纯粹爱情的“相信”之中。
“我相信她!”
嗡——
一声轻鸣,白语手中的木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柔和的月华,而是变成了如同太阳般耀眼的金色!
金光如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回廊,那些蠕动的肉壁在金光的照射下如同被泼了浓硫酸般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冒出阵阵黑烟。墙壁上那些扭曲的画面在纯净的光芒下瞬间净化。最终,整个回廊的墙壁恢复成了冰冷坚硬的岩石质地。
“果然是最极致的希望啊……”黑言默默感叹了一声,收回了已经准备扩散出去强行接管白语身体的力量。
“呼……呼……”白语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摇摇欲坠,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无比清明和坚定。
“干得漂亮,老白!”莫飞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牧扶着白语沉声道:“保存体力,我们继续前进。”
穿过恢复正常的回廊,他们进入了一个更加广阔的地下溶洞。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气息扑面而来,让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河。
一条由散发着腐败与悲伤气息的漆黑液体组成的地下暗河。它流淌得极为缓慢,河面上不时鼓起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气泡。每当气泡上升到顶点,便会无声地破裂。气泡破裂的瞬间,一张张因绝望和痛苦而扭曲的村民的脸会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充满了无尽悲戚的叹息。
“这是……百年来所有村民的眼泪和绝望吗?”白语看着这条河,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
“可以这么理解。”兰策的脸色也异常凝重,“这是纯粹的负面精神能量集合体,我们暂且称其为‘悲泣之河’。它的能量密度极高,任何精神体一旦落入其中都会被瞬间同化,然后被无尽的绝望所吞噬,永世沉沦。”
河并不宽,大约只有十几米,但它现在却像一道天堑阻断了前方的去路。河水中蕴含的绝望之力是如此纯粹,以至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冰冷的悲伤。
“看来,又要靠你了。”安牧看向白语。
白语点点头,走到了河边。他能感觉到这条河与刚才的记忆回廊不同。回廊是主动的恶毒的攻击,而这条河,却是被动的、沉寂的悲伤。它不会主动攻击你,但一旦你接触它,就会被它所代表的庞大绝望所淹没。
他缓缓蹲下身,将手中的白色木瓢,轻轻地伸向了那漆黑的河面。
当圣洁的木瓢触碰到那粘稠的黑色液体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没有剧烈的能量冲突,也没有净化与被净化的对抗。那由阿婉执念所化的柔和光芒,如同一点落入水中的墨,温柔而坚定地在黑色的河面上扩散开来。光芒所及之处,漆黑的液体并没有消失,而是在其表面凝结出了一层散发着柔光的透明晶体。
晶体不断向外延伸,最终在黑色的悲泣之河上架起了一座由光芒和希望构成的水晶桥。
桥身晶莹剔透,可以看到桥下依旧是那片涌动着无数痛苦面容的漆黑绝望。阿婉的力量并没有选择驱散或消灭这些痛苦,而是选择了以自身为基石去承载它们,并在这无尽的悲伤之上开辟出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
“走吧。”白语站起身,第一个踏上了水晶桥。
四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光桥之上。脚下的桥身坚固而温暖,但桥下的景象却依旧让人心悸。无数张绝望的脸庞从黑色的河水中浮起,它们空洞的眼神注视着桥上的生者,无形的手臂从河中伸出,似乎想要抓住他们,将他们也拖入这永恒的悲伤之中。
耳边那无数压抑的啜泣声变得清晰起来,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灵防线。那声音里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悔恨与祈求。
“放我们……出去……”
“好痛苦……”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所有人都必须将全部的意志力集中在维持步伐的稳定上,目不斜视,心无旁骛,一步一步地朝着对岸走去。这段不过十几米的路,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最后一个队员踏上对岸的实地时,他们身后的水晶桥也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空气中。那条悲泣之河依旧在原地缓缓流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渡过悲泣之河,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溶洞。洞顶高得望不见头,只能看到无数巨大的钟乳石如利剑般倒悬而下。整个溶洞的岩壁都在微微搏动,像是一颗正在跳动的巨大心脏。
而在溶洞的正中央,坐落着一个由无数森森白骨和闪烁着不祥乌光的黑色晶石胡乱堆砌而成的邪恶祭坛。
祭坛的规模远超他们的想象,它像一座小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诅咒气息。无数粗壮的黑色根须从洞穴的四面八方蔓延而来,最终全部汇集到了祭坛的顶端。那里,是整个空间所有恶意与怨念的终点。
“找到了……空间的核心。”兰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四人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祭坛顶端。在那里,并没有他们预想中的那个穿着新郎红袍的恐怖尸身,而是一个直径超过五米,由血肉、黑泥和怨气凝聚而成的巨大肉茧。
肉茧的表面布满了扭曲的人脸和不断挥舞的半透明手臂,它像一颗邪恶的心脏般,正随着整个溶洞的频率进行着有规律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的诅咒气息变得更加浓郁一分。
“林生就在里面。”白语握紧了木瓢,他能感觉到那股滔天的怨恨就源自于这个肉茧的内部。“他正在和整个村庄的怨念进行最后的融合。”
“不能再等了。”安牧果断下令,“白语,用阿婉的执念,尝试唤醒他的人性!莫飞、兰策,我们掩护白语!”
“是!”
白语深吸一口气,手持木瓢,一步步地走向那座白骨祭坛。随着他的靠近,手中的木瓢光芒大盛,那股圣洁的力量化作一道光柱,直射肉茧。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声音突然在整个溶洞中回响起来。
那声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它仿佛由无数人的声音叠加而成,又仿佛是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古老呓语。它宏大、冰冷、还充满了对世间万物彻骨的蔑视。
“唤醒他?多么可笑又天真的想法……渺小的虫豸。”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们四人的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那可悲的灵魂,连同他那份浅薄的怨恨,早已被我享用殆尽。它们是不错的柴薪,成功点燃了这场盛宴的炉火。但是……”
“盛宴的主角从来都不是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祭坛顶端的巨大肉茧,猛地停止了搏动!
咔……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在肉茧的表面迅速蔓延开来。下一秒,整个肉茧轰然炸裂!
从中出现的根本不是林生,而是一个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理解范畴的、与林生融合在一起的怪物!
林生的身躯依旧是它的核心,那件破烂不堪的新郎红袍还穿在身上,显得无比诡异和讽刺。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变样。无数如同山脉龙脊般的巨大黑色根须从他的后背、胸口、四肢疯狂地刺出,狰狞地伸向天空。这些根须的表面布满了上百只缓缓睁开的巨大眼球,以及一张张流淌着黑色涎水的利齿巨口。
他的双脚与白骨祭坛彻底融为一体,那些黑色的根须扎根于祭坛深处蔓延至整个溶洞的四壁。如今他就是这座山,这座山就是他。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张依稀还能看出林生轮廓的脸已经变得如同石雕般僵硬,双眼中燃烧的不再是怨恨的火焰,而是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虚无。
“山神”!
这个盘踞在此地百年的本源概念恶魇终于在吸干了林生最后一点价值后,以他的身体为容器,以整个村庄的绝望为祭品,完成了自己的降临!
四人小队呆立在原地,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战栗与恐惧席卷了他们的全身。他们面对的将不再是一个被怨恨驱使的可悲怨灵,而是一个行走于世间的天灾,是这个世界最古老的恐惧本身的具现化。
祭坛之上,那恐怖的结合体将祂那无数只眼睛同时转向了他们,那古老而宏大的声音再次在他们心中响起,为他们下达了最终的判决。
“现在,虫豸们,就用你们的绝望,来为我的新生献上贺礼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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