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郎2
车轮碾过泥泞官道的声音单调而沉闷,泥水飞溅声不绝于耳。夕阳挣扎着从厚重的云层中挤出最后一点惨淡的余晖,勉强将官道旁一个挂着破旧“悦来”牌匾的客栈轮廓勾画出来。
店门口两盏气死风灯在湿冷的夜风里摇摇晃晃,投射出昏黄而孤寂的光晕。将军府亲兵甲冷硬地一声令下,这支饱受泥泞折磨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疲惫的轿夫们放下沉重的花轿,长舒了一口气。丫鬟仆妇们忙着卸下随身箱笼,搬运到预订好的房间里。梅香紧随在身体紧绷的李玉湖身后,进入了客栈二楼最里间那间稍显整洁的上房。
李媒婆也跟着进了客栈,但并未立刻凑过来。她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隐忧,眼神像探照灯似的,时不时地就瞟向李玉湖这边,尤其是看到她家小姐一脸阴沉地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棂时,李媒婆的心就更悬了几分。
她远远地找了个能盯着李家门口又不那么显眼的位置坐着,怀里死死抱着自己的小包袱,里面装着她的吃饭家伙和那个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的“保命符”。
房间内。
李玉湖猛地转过身,不再是单纯的疲惫,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和不安在胸中翻涌。她一把扯下华丽但勒得她脖子难受的珍珠璎珞项圈,“啪”地一声狠狠摔在桌上,像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般开始来回踱步,裙裾在地上急促地拖拽,柳眉倒竖,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即将爆发的焦灼:
“不行!梅香!我越想越不对!你看看外面这鬼地方!越走越荒凉!这哪是人嫁人的地方?这分明是往坟场送!那个袁不屈,克妻克得都成了精!扬州城里谁不知道他是阎王见了都绕着走的命格?我可不想不明不白成了他门前第三条吊死的鬼!”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儿,“趁现在刚落脚,外面乱糟糟,人心惶惶,咱们翻窗子跑!你不是力气大吗?背着我,咱们找个方向猛蹿!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
李玉湖的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心,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梅香。
梅香稳住心神,正要施展三寸不烂之舌之时——“嘭!” 房门被李媒婆撞开,她刚才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李玉湖那句“翻窗子跑”如同晴天霹雳在她头顶炸响。最后一点侥幸心理灰飞烟灭,恐惧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她冲了进来,因为冲得太急,整个人几乎是扑在门框上才稳住身体。
她的脸已经不是惨白能形容,是死人一样的灰败,冷汗像小溪一样顺着额角鬓发往下淌,将脸上的脂粉冲出一道道沟壑。她死死抱着怀里那个小包袱,像是抱着救命稻草,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声音尖利而破碎:
“哎哟,我的活祖宗,亲姑奶奶哎。这话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她几乎是扑过来,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李玉湖脚边冰凉的地面上,双手死死抓住李玉湖的裙摆,泣不成声:
“小姐!您……您可怜可怜老身这把老骨头吧!可怜可怜老身一家老小几十口人啊!您……您要是跑了,老身这条老命,将军府一句话就得交代在这里!他们可是……”
李媒婆惊恐万状地压低声音,眼睛恐惧地瞟向门外,仿佛走廊里有吃人的恶魔,“将军府那迎亲的可不是一般府兵,那位带面具的他身后站着的可是活阎王啊!咱们可是插翅难飞,老身全家都指望着这门差事活命,若是办砸了,将军府震怒下来……” 她说不下去了,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她死死抱着那个小包袱,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指望。她泪眼婆娑、语无伦次地哀求李玉湖,但在梅香的敏锐感知下,分明捕捉到了这老虔婆浑浊眼底深处一丝极端恐惧与绝望之下滋生的狠绝!特别是她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用手按紧了怀里的小包袱。
袖口因为她的动作微微敞开一丝缝隙——梅香那双精明的眼睛如同最犀利的探针!在那短暂的缝隙中,精准地捕捉到一个硬邦邦、四四方方、大约比核桃略小一点的油纸包的一角轮廓,油纸包边缘似乎沾着点微不可察的深色粉末。
精通级的药理辨识瞬间触发!梅香内心警铃大作:“烈性迷魂散,李玉湖父亲给的东西,这媒婆!竟然真敢动这种下作心思,难怪原剧情里杜冰雁被送到将军府才醒过来。”
梅香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着一丝对李媒婆处境“理解”的同情,上前半步,看似是去搀扶李媒婆:“李婆婆快起来说话,地上凉……”
就在她伸手去搀扶李媒婆胳膊的瞬间,身体姿态巧妙地挡住了门口方向!她的指尖如同灵蛇出洞,快如闪电般探入李媒婆过于宽大的袖口——那里有她死死捂住的藏着迷药的位置!精准地一勾、一夹、一收!
那个小小的、油纸包着的、带着李媒婆体温和绝望气息的硬物,如同凭空消失般,瞬间被转移到了梅香自己袖子的深层口袋里,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李玉湖惊愕的目光和李媒婆恐惧的哀求掩盖下,流畅自然得没有一丝破绽。李媒婆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袖中的东西已经易主!
梅香“费力”地将烂泥一样的李媒婆从地上搀扶起来,顺势挡在了她与李玉湖之间,转头看向被这突然插曲打断、表情愤怒中带着一丝被哀求触动的不忍的李玉湖,声音平稳清晰,安抚李媒婆却更像是说给李玉湖听:
“婆婆莫怕。小姐深明大义,岂会罔顾李家声誉?岂能累及无辜性命?您快安心下去歇息吧,小姐自有主张。”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李媒婆被梅香的话和手中不知何时消失的药包双重打击,彻底失魂落魄,竟连哭嚎都忘了,只是像个木偶一样被梅香半扶半推地送出了房门。门关上,隔绝了那绝望的身影。
梅香转过身,对上李玉湖那双重新聚焦、却更显混乱复杂的眼睛。混乱的局面给了苏小蕊最好的切入点,她立刻稳住,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冷水浇头,直指核心:
“小姐,李媒婆也是无奈,她说的没错,您能跑,扬威武馆和李家上下能跑吗?”
她不再拐弯抹角,直击要害!
“袁府的确凶名在外,两条人命沉甸甸悬着!但您仔细想想,这两条人命,真是将军‘克’死的吗?还是袁府后宅那潭浑水里,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她目光如炬,声音带着洞悉世情的冰冷,“将军征战沙场,鞭长莫及。府里后宅阴私,全凭奴才们欺上瞒下!死一个两个,捏造个水土不服、恶疾缠身,将军除了背上‘克妻’的黑锅,还能如何?李总管,或者说那些盘踞在将军府的蛀虫,只手遮天啊!”
她停顿,看李玉湖眼中含着泪水。
“您此刻一拍屁股走了,轻松了。可李家信誉扫地,将军府震怒滔天,大将军在战场上杀伐决断,若认定是李家故意羞辱于他,后果如何?” 她直视李玉湖,“更何况……”
梅香逼近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悲愤填膺的侠气:
“您就忍心看着那些祸害后宅、草菅人命的恶奴继续逍遥?看着那‘克妻’的污名让无辜女子继续被推入火坑?看着将军声名狼藉还要被蛀虫掏空家底?” 每一个反问都像一记重锤!
“啪!”李玉湖一掌再次拍在桌子上,眼神如同淬火的刀锋,再无半点退缩:“忍不了!这群该死的王八蛋!”
“正是!”梅香一击掌,掷地有声,“小姐,咱们就去荆州光明正大地进袁府!用您的眼光,用咱们扬威武馆的本事,亲手把那潭浑水搅个天翻地覆,为枉死者讨个公道。
为自己搏一个天高地阔,也为将军洗刷这污名!” 她斩钉截铁,气势如虹,“跟着袁大将军,驱除鞑虏,保境安民!这才是咱们武林儿女该干的大事!”
“说得好!”李玉湖胸中豪气万丈,被点醒的不只是责任,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类似战场的使命感!
“小姐,别多想了。先泡泡脚松快松快吧?” 没等李玉湖回答,她已经利落地蹲下身,手脚麻利地为她褪下湿冷的绣鞋和足袜。
当那双白皙的玉足显露出来,脚踝处的红肿清晰可见,脚底沾满了泥泞的碎屑。李玉湖有些不自在地想把脚缩回去,却被梅香一只温热的小手稳稳地握住了脚踝。那股力道恰到好处,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
“小姐别动,寒气入骨可不是闹着玩的。” 梅香轻声说着,从自己包袱的最底层抽出一块厚实的油布,仔细地一层层裹在那青肿的脚踝上。同时,她掌心搓得滚烫,隔着油布按在那冰冷的肿痛处,源源不断的热力透肤而入。
那份温暖的触感,如此真实而有力,驱散了冰冷,也无声地抚慰着紧绷的神经。
梅香抬起头,对上李玉湖那双带着迷茫、残留着一点忧虑、却也被暖意渐渐软化的眼睛。她扬起小脸,笑容干净而纯粹,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坚定和温暖的守护:
“别怕,小姐。”
她顿了顿,目光里盛满了让人无比安心的承诺,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
“袁府那点风浪算什么?”
“梅香我啊……”
“在这儿呢!”
梅香抬起头,看着情绪如波涛般起伏,此刻终于安定下来,但眼底深处仍残留着一丝对前路迷茫的李玉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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