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苏小蕊6
1998年7月中旬，老巷。
石板路被正午的太阳晒得滚烫，蝉鸣聒噪。苏小蕊刚把崭新的职业初段证书塞进抽屉深处，院门外就传来“哗啦”声和报童的吆喝：“体育晚报到！”她隔着门接了份报纸，翻到第三版角落，果然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少年棋手苏小蕊定段赛全胜，成本年度最年轻职业初段》。配图是她比赛时闭目养神的侧影，照片模糊得只能看清个轮廓。
晚上，她扒拉着碗里的凉面，打开电视。体育频道播完围棋联赛的战报，主播顿了顿才提了一句：“本月定段赛落幕，12岁少女苏小蕊以全胜战绩定段，创近年最速纪录。”话音未落，画面便切到了喧嚣的足球赛场。苏小蕊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了笑。她随手摊开从绝艺那里得到的赛事日历，指尖划过8月的日期。三星杯预选赛近在眼前。
她把从绝艺那里得到的赛事日历摊在桌上，指尖划过8月的日期。定段赛7月15日刚结束，接下来的赛程像一串紧密排列的珠子：三星杯预选赛7月28号到8月4号，32强赛和16强在9月初，8强在10月，半决赛和决赛在11月（三番棋）；春兰杯是首届，正赛要等到12月。 日历上用红笔标着各赛事的准入说明，其实不用看她也清楚——职业初段就能报名，规则里没写年龄和性别限制，但春兰杯需要在本国参加预选赛。翻遍去年的参赛名单，除了应氏杯有位中国台北的女棋手，其余世界大赛的正赛名单里（除了专门的女棋手大赛）女棋手的名字根本找不着。
三星杯设有公开预选赛，她可以直接去，只是费用自理。定制身份每个月2000块的“生活费”根本花不完，绰绰有余。
“苏小蕊！看我爷爷给你炖的排骨！”时光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又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节目单，“喏，今晚文化宫有围棋讲座！班老师说听完请吃饭，给你庆功！”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往旁边空处瞥了一眼，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才转回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苏小蕊。
俞亮递过一张纸条，是他父亲写的赛事时间表，旁边批注着“小蕊可主要关注三星杯、春兰杯进行学习。”他温和地说：“我爸说你刚定段，接下来比赛多，趁这两天有空，先松快松快。”
苏小蕊看着两人热切的眼神，心里那点“今晚要研究棋谱”的念头动摇了。时光还在兴奋地补充讲座细节，俞亮则把热乎乎的豆沙包推过来。她拿起一个豆沙包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暖意漫开。
“讲座几点？”她问。
“七点！”时光眼睛一亮，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飞快地补充道：“对了！我……我听说林海峰老师的棋特别厉害，厚实得很！你……你肯定能学到东西！”他这话说得有点突兀，眼神又往旁边飘了一下。
苏小蕊心知肚明，这“听说”八成是褚嬴告诉他的。她假装没察觉时光的小动作，只是点点头：“嗯，知道了。”
俞亮有些无奈地看了时光一眼，显然对他时不时“走神”的习惯习以为常。
三人走在夕阳染红的巷子里。时光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讲着讲座嘉宾的轶事，偶尔会停顿一下，似乎在倾听什么，然后才继续，话题往往更深入棋理。苏小蕊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一声，目光掠过时光身旁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地方，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她知道，那个叫褚嬴的千年棋魂，正陪伴在时光身边，也通过时光，关注着她。
7月28日，首尔，三星杯预选赛赛场。
空气里弥漫着参茶的微苦和胶质棋盘的淡淡木香。苏小蕊坐在角落的棋桌前，指尖冰凉，捏着一颗白子。眼前是180名来自世界各地的棋手，争夺仅有的15个晋级本赛（32强）的名额。看到这比例，她差点笑出声——180进15？这么简单？绝艺在她脑海里无声地跳了跳：【大规模低水平对局，数据库污染风险提示。】
她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小孩子参加，没想到现场还有一个12岁的韩国小孩。
预选赛的进程快得惊人。 第一轮淘汰一半，她轻松过关，对手轻蔑的眼神在她精准落子后变成了错愕。第二轮对手依旧轻敌，同样被她干脆利落地送走。7月30号到31号两天，经过几轮激烈角逐，15个晋级名额尘埃落定。当苏小蕊看到32强名单上“苏小蕊初段”的名字混在一堆高段棋手中时，心中毫无波澜，只是目光扫到名单末尾那个“李相勋三段”时，才微微一顿——还好，不是只有她一个“低段”。
比完赛，她立刻飞回了国。 刚踏进自家小院的门，时光和俞亮就像约好了似的赶了过来。他们只知道她去了韩国“看看”三星杯预选赛。
“苏小蕊！快说说！韩国那边高手多不多？有没有看到特别厉害的棋局？给我们摆摆复盘！”时光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拽着她问，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俞亮站在一旁，脸上却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他看着苏小蕊，眼神里有探究，有担忧，还有一丝……了然？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兴奋的时光，又忍住了，只是用那双清亮的眼睛望着她，仿佛藏着一个小秘密。
苏小蕊心下了然。俞亮八成是通过他父亲俞晓旸知道了她晋级32强的消息。她没点破，只含糊地应付着时光，挑了些无关紧要的棋局讲了讲。
后来的日子，苏小蕊特意跑了一趟道场。 她找到大老师，一脸“诚恳”地请求：“大老师，麻烦您和道场的老师同学们都通个气，千万别告诉时光我进了三星杯32强的事。”她顿了顿，露出一副“担忧”的表情，“我怕万一……万一进不了16强，被时光那小子笑话。”
大老师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沉静、刚刚在韩国杀出重围的小姑娘，又好气又好笑：“32强！三星杯正赛！他敢笑话你？我第一个收拾他！”但他看着苏小蕊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最终还是无奈地笑着应承下来：“行行行，依你。你这丫头，心思还挺多。”
时光和俞亮现在也是冲段班的学生了，由大老师教导。虽然这要求有点“不合理”，但大老师还是同意了。至于俞亮？苏小蕊那天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知情，她没特意嘱咐，因为她知道俞亮会配合。
果然，那天时光走后，俞亮就悄悄拉住她，压低声音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时光？”苏小蕊狡黠一笑：“你不觉得，等我打进16强再让他知道，更好玩吗？”俞亮看着她眼中闪动的光，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微微上扬。
9月，三星杯32强本赛，汉城。
苏小蕊对阵金承俊七段。她落子精准而迅速，让对手疲于应付，轻松取胜。
收拾棋罐时，听见身后有人笑——是同来的中国棋手常昊，他递过瓶水：“行啊小苏，金承俊刚才脸都白了。”
她接了水，指尖碰着瓶身，凉丝丝的。摸出包里的诺基亚，拨号时手有点抖。电话通了，时光的声音立刻炸出来：“苏小蕊！你去参加三星杯！居然不告诉我！俞亮都知道你去了！还进了32强！要不是俞亮爸爸把名单给我们看，我还蒙在鼓里！进没进16强啊！”背景里还能听到俞亮小声劝阻：“时光，你小点声……”
“嗯，进了。”苏小蕊靠在墙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也说了，是俞亮爸爸把名单给你看的，那俞亮早就知道我参加三星杯的事不是很正常吗？可不是我告诉他的，我怕丢脸。”
“哇！我就知道！”时光兴奋地喊，随即又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点神秘兮兮的探究，“对了，你对金承俊那步‘靠’是怎么想的？那步棋时机刁钻，简直像算准了对方会拆边一样……我……我就是好奇！”他飞快地补充，试图掩饰这远超他当前棋力的精准点评。
苏小蕊靠在墙上，听着电话那头时光努力“模仿”着高深棋评的样子，以及俞亮插话询问对手情况的声音，首尔的风似乎也带上了老巷的温度。她知道，褚嬴就在时光身边，而时光正笨拙地、努力地想要靠近她的世界，分享她的胜利。
“9月4号16强比赛，”她对着电话说，“等抽签了告诉你们。”
挂了电话，常昊笑着拍她肩：“回去该给你庆功了。”
苏小蕊点头，低头看了眼帆布包——里面俞亮抄写的、关于早期几个潜在对手的棋谱还在，纸页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绝艺的光影跳动着16强的名单，李昌镐、曹薰铉的名字在上面亮着，不用绝艺的情况下胜率预估51%。但她没觉得慌，指尖捏了颗薄荷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漫开。
至少，有人在国内等着听消息，这用绝艺赢来的名额，好像也沾了点人间的热乎气。
1998年11月，汉城，三星杯决赛首局。
对阵李昌镐。决赛采用三番棋（三局两胜）赛场气氛凝重。苏小蕊落子依旧迅疾，脑海中却闪过临行前的画面：时光咋咋呼呼地塞给她一张抄满棋谱的纸，上面还沾着烤红薯的糖渍，嘴里嚷嚷着：“我……我研究了一下李昌镐，他中盘转换特别厉害！你……你小心点！” 那“研究”二字，他说得有些心虚，眼神闪烁。俞亮则递来一本精心整理的笔记，扉页夹着干槐树叶。
【绝艺：李昌镐意图中腹做活，计算后续12手，推荐“点眼”，胜率78.3%。】
白子精准落下！李昌镐捏棋的手顿住。首局，苏小蕊胜。
然而，赛事因亚运会转播冲突意外延期至次年2月。
消息传来时，苏小蕊正在北京参加春兰杯预选赛。她一路过关斩将，成功拿到正赛入场券。赛后，棋圣聂卫平特意找到她。
“小蕊啊，”聂老笑容和蔼，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你的棋，快、准、狠，很有特点。有没有兴趣，跟我学棋？” 这几乎是棋坛最高的橄榄枝。
苏小蕊心中一惊，随即平静下来。她微微躬身，语气恭敬但坚定：“谢谢聂老厚爱。只是……我觉得现在的棋路挺好的，暂时……还不想改变。”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怕……有了老师，反而赢不了了。” 这话半真半假，她依赖的是绝艺，任何“老师”都可能成为束缚。
聂卫平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声洪亮：“哈哈哈！好！有个性！女棋手的路不好走，有自己的想法很重要！”他拍了拍苏小蕊的肩膀，眼神中带着期许，“加油吧！三星杯……争取拿下来！给女棋手争口气！给中国围棋争光！”
1999年2月，汉城，三星杯决赛续战。
第二局，李昌镐使出浑身解数。中盘时，他一手精妙“扳”意图制造劫争。
【绝艺：对手制造劫争，计算劫材对比，推荐“消劫”，胜率64.5%。】
苏小蕊毫不犹豫，白子落下，“消劫”！干净利落！最终，她再下一城，2:0夺得三星杯冠军！成为三星杯历史上第一位女冠军！
“消劫？！”俞亮低呼一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她……她算清了？这么果断？！” 这步棋需要极其精准的劫材判断和巨大的魄力。
时光则激动地抓着椅子的扶手，对着旁边的空气（褚嬴）无声地呐喊：“褚嬴！她消劫了！消得真干净！李昌镐没戏唱了！” 褚嬴的声音带着赞叹在他耳边响起：“这丫头……胆大心细，算路如神。这一步，大局已定。”
夺冠时刻。
闪光灯闪烁。面对韩国记者的疑问：“苏选手，你只是初段，如何能战胜李昌镐九段？” 苏小蕊握紧奖杯，声音清晰：“按棋理下的。”
时光在台下激动得手舞足蹈，拼命鼓掌，差点又要对着空气（褚嬴）说话，被俞亮笑着按住了肩膀。俞亮也用力地鼓掌，看着台上那个捧着奖杯、光芒四射的女孩，眼中充满了敬佩和骄傲。
赛后。
时光和俞亮好不容易挤过人群，在后台入口处等到了苏小蕊。
“苏小蕊！世界冠军！”时光第一个冲上去，兴奋地大喊，“你太厉害了！那步‘消劫’！简直神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差点又要提到褚嬴的评价，硬生生憋了回去，脸憋得通红。
俞亮走上前，脸上是灿烂的笑容，眼神明亮：“恭喜！世界冠军！赢得漂亮！”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少年人的真挚，“聂老在北京说要请你去全聚德！道场要给你办庆功宴！”
苏小蕊看着眼前这两个为她激动、为她骄傲的少年，看着时光憋红的脸和俞亮明亮的笑容，一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嘴角扬起一个真切而温暖的笑容，将手中沉重的奖杯递向两人：“拿着，沉死了。”
时光和俞亮一愣，随即相视一笑，小心翼翼地一起接过了那座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奖杯。金属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却奇异地带着暖意。
“春兰杯八强赛在4月，”苏小蕊看着他们，眼中带着笑意，“到时候……你们还来吗？”
“来！肯定来！”时光立刻蹦起来，抱着奖杯不撒手，“我……我要亲眼看着你再拿一个冠军！”他差点又要说“褚嬴也要看”，赶紧打住。
俞亮也笑着点头，语气笃定：“嗯，来。我爸说，他帮你找这次春兰杯所有对手的最新棋谱。这次，一定比三星杯还顺利。”
消息传回国内。
《体育报》头版：《初段奇迹！苏小蕊斩获三星杯冠军！》
聂卫平在棋院拿着报纸，激动不已：“看看！什么叫奇迹！12岁！初段！世界冠军！还是三星杯第一位女冠军！苏小蕊，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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