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李莲花12
苏小蕊一边叹气,一边忍不住打趣李莲花:“你可是我做过的最亏本的买卖了,救你的二十万两没拿回来,现在又搭进去400两,你个赔钱货。”她的语气虽然带着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对李莲花这个“朋友”的关切和调侃。
李莲花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虚弱却依旧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轻声说道:“苏姑娘此言差矣,若非你出手相救,我这把老骨头早该埋在普渡寺后山喂野狼了。如今虽花了银钱,却换得一条性命,怎么算都是你赚了。”他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一贯的从容与豁达,仿佛那些生死关头的经历不过是过眼云烟。
苏小蕊被他这番话逗得扑哧一笑,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佯怒道:“少在这儿油嘴滑舌!你以为这样说就能赖账不成?等回了云影山,看我不把你押去给我劈柴挑水!”说着,却细心地将他身上滑落的绸被重新掖好,生怕他着凉。
芩婆在一旁听着两人斗嘴,笑得眼角皱纹都舒展开了,手中的马鞭轻轻甩了个响鞭花,故意插话道:“你们两个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相夷天资卓绝古今罕有,如今倒落得这般境地……”她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李莲花苍白的脸,叹息中带着怜惜。
马车颠簸着驶入云影山蜿蜒的山路,两侧古木参天,松柏苍翠欲滴。李莲花透过车帘缝隙望着熟悉的山峦,心中却像压着千斤巨石——漆木山才埋下去十日,新土未干,连碑前的白梅都还挂着晨露。他攥紧衣袖下的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行至半山腰时,车轮突然碾过一块凸起的碎石,车身猛地一震。苏小蕊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护住李莲花,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李莲花勉强撑起半个身子,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到了此处,我便不再乘车。”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郑重,“师父就葬在这附近,我该步行上去见他。”
芩婆闻言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勒住缰绳停下马车。苏小蕊想要劝阻,却在触及李莲花眼底那抹执拗时咽下了话语。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须由他自己面对。
三人下车后,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径缓步上行。山路两旁杂草丛生,偶有枯黄的落叶被风吹起,卷着几分萧瑟之意。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芩婆停在一处隐蔽的山坳前——那里堆着新翻的黄土,插着支粗陋的柳木招魂幡,正是漆木山的新坟。
“漆木山就在这里。”芩婆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哀伤。她蹲下身,抚摸着坟头的浮土,指尖微微发颤,“三日前身着染血的衣服,连块完整的玉佩都没留下……”话未说完便别过头去,肩头剧烈起伏。
李莲花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坛陈年佳酿,缓缓浇在坟前的土地上。酒液渗入泥土,散发出醇厚的香气,混着未散尽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却仍死死盯着那座新坟。
苏小蕊站在一旁,看着李莲花颤抖的背影,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褪去了嬉笑怒骂的外壳,只剩下最纯粹的悲伤与仇恨交织的复杂神色。就在这时,李莲花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师父,弟子不孝,未能护您周全。”
一阵山风掠过,卷起几片枯叶打在坟茔上。芩婆走上前,将一束新采的白梅放在坟前,轻声道:“老头子,相夷回来了。”苏小蕊也跟着蹲下身,默默整理着坟头的杂草,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许久之后,李莲花才缓缓起身,转身看向二人时已恢复了平日的神采,只是眼底多了几分释然。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让二位久等了。既然见了师父,接下来该好好谢谢你们才是。”说着,竟真的作势要给苏小蕊行礼。
苏小蕊慌忙跳开,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你这一身伤还没好全呢,别折寿了我!”嘴上说着,眼里却泛起笑意。芩婆也笑着摇头:“罢了罢了,你这孩子总爱胡闹。走,回屋去,我给你熬点药膳补补身子。”
一行人踏着夕阳余晖往回走,李莲花走在中间,左边是芩婆扶着他的手臂,右边是苏小蕊叽叽喳喳地说着云影山的各种趣事。远处传来归巢鸟儿的啼鸣,暮色中的云影山显得格外宁静温暖。
路过芩婆居住的竹舍时,李莲花忽然驻足。他指着窗台下一方平整的土地,若有所思道:“此处风水极佳,待我日后寻块好玉,刻块碑立在此地如何?”芩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想在这儿给漆木山立碑,建灵堂。
苏小蕊凑过来看了看,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既然你要把这里当灵堂,不如我再添置些东西!明天我就下山买些香炉烛台什么的,保证布置得漂漂亮亮的!”说完又眨眨眼补充道,“当然,费用从你的‘欠款’里加啊!”
李莲花失笑出声,这次是真的畅快淋漓地笑了起来。笑声惊起林间宿鸟,扑棱棱飞向渐暗的天空。他知道,从今往后,这片山水之间,终将不再是孤身一人。
回到竹舍后,芩婆亲自下厨熬制药膳。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当归、黄芪与乌鸡的香气盈满整个屋子。李莲花靠在竹椅上歇息,忽听芩婆叹道:“当年你十五岁创出‘扬州慢’时,可比现在意气风发多了。”
李莲花一怔,望向墙上悬挂的那幅《江海孤舟图》,画中老者正是漆木山持竿垂钓的背影。他摩挲着腰间褪色的剑穗,轻声道:“那时年少轻狂,见惯了江湖上的刚猛路数,偏想着另辟蹊径。如今想来,倒亏得师父从不拘着我练功,任凭我整日泡在书堆里胡闹。”
苏小蕊捧着一碗药膳凑过来,听他说得玄乎,故意插科打诨:“什么胡闹?我看你就是天生怪胎!赶紧趁热喝了,这可是芩婆特意给你加料的‘十全大补汤’!”说罢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
李莲花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突然皱眉道:“好苦!”苏小蕊得意大笑:“良药苦口嘛!等你养好了身子,可得好好替我干活抵债!”
放完药苏小蕊就拉着芩婆去了一边不知道叽叽喳喳的说了些什么。
等芩婆回来,砂锅里药膳的香气仍在竹舍内氤氲,却驱不散芩婆与李莲花之间沉凝的空气。漆木山的离世,单孤刀的背叛,像两块冰冷的巨石压在心头。
“初到云影山那会儿,”芩婆的声音带着遥远的追忆,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沿,“单孤刀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淋得透湿,带着你,被你师父从后山捡回来。那时还小,眼睛亮得惊人,追着他叫‘师兄’,他教你扎第一个马步,给你削第一个木剑……”
李莲花靠在竹椅上,闭着眼,眉头微蹙,像是被这段温暖的回忆灼痛了。他指尖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低沉干涩,带着极力克制的沙哑:“是。师兄……他待我极好。为我挡过刀,替我挨过师父的责罚……那些年,我从未疑他半分。”他忽然睁开眼,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那里似乎藏着令人窒息的答案。
“师娘,你说,他是否……”他的声音艰涩至极,“是否真的是在临死之际,只是想最后见见师父?然后师父才给他传功?这其中的误会……” “误会”二字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尖锐。
芩婆看着他眼中的挣扎与希冀,那是对过去牢固情谊的最后一丝挣扎,更是对“单孤刀或许还有丁点良知”的渺茫渴望。
就在这时,苏小蕊从外面走进来,看着李莲花和芩婆之间沉凝的气氛,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芩婆说:“婆婆,方才我问您单孤刀的旧居在哪,想着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结果在里面翻到了这个箱子。”
她把木箱轻轻放在地上。苏小蕊缓缓掀开箱盖,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昏黄的油灯光立刻透进箱内,将里面的东西照得一清二楚。
最上方,是一把闪烁着黯淡月光色泽的机弩,精巧的弩臂中央却有道狰狞裂口,断裂处的钢铁扭曲变形,显然是被人硬生生掰折的。“银月弩……”李莲花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这是他亲手为师兄打造的生辰贺礼,当年师兄接过时的欢喜模样还历历在目。
旁边,一把青翠的碧玉刀断成了三截,玉质温润,雕工却带着少年人的稚拙,正是十五岁的李相夷打磨出来、兴冲冲拿给师兄品鉴的那件。它从未染过血,只承载过少年纯粹的心意,如今却成了破碎的残骸。
芩婆看着这两件熟悉的物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半步,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声音发颤:“这是相夷当年给孤刀的东西,他怎么会?怎么敢?”她实在无法相信,那个当年追在自己和漆木山身后、一口一个“师娘”的少年,竟会如此对待师弟的心意。
李莲花的目光在箱内扫过,最终落在了箱底——那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李相夷”三个字,层层叠叠,有些笔画稚嫩,有些却狠厉流畅。更刺目的是,每个名字上都覆着数道深深的划痕,像是要将这三个字从木头上剜掉,从世上抹去。
他沉默着,没有像苏小蕊预想的那样激动,只是缓缓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银月弩的断裂处,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片刻后,他慢慢站起身,眼底的震惊与痛楚渐渐沉淀,只剩下一片沉寂的荒芜。
“原来如此。”他轻声说,语气平淡得近乎漠然,嘴角却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十五岁剑挑天魔,二十岁建四顾门,人人称我天下第一,到最后,倒活成了孤家寡人。”
师门情谊是假的,同门信任是假的,连那些曾以为牢不可破的温暖过往,都成了笑话。他抬手抹了把嘴角,指腹沾到一点暗红的血,却只是毫不在意地蹭在了衣袍上。
芩婆看着他这副平静却透着死寂的模样,心口揪得生疼,忍不住红了眼眶:“相夷,你……”
“师娘,我没事。”李莲花打断她,转头时,眼底的荒芜已被一层浅淡的笑意掩盖,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至少,真相清楚了。往后,也不必再念着什么师兄了。”
苏小蕊站在一旁,看着他故作从容的侧脸,悄悄叹了口气——她宁愿他像方才在坟前那样流露悲伤,也不愿见他这样把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活得像个没有破绽的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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