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白娘子传奇3
端午正午的苏州,日头毒得像要把整座城烤化。许宅后堂的门窗关得严丝合缝,连窗纸都糊了两层,把外头划龙舟的震天鼓点、沿街小贩的吆喝声,还有家家户户飘来的艾草香,全挡在了门外。屋里闷得像口密不透风的蒸笼,热气流在空气中打着旋,油灯的火苗被熏得歪歪扭扭,把桌前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地晃,瞧着竟有些不安生。
许仙坐在对面,手里捏着只白瓷酒杯,指腹反复摩挲着冰凉的杯壁,指节被压得泛白。杯里的雄黄酒澄黄透亮,辛辣的气味顺着杯口往上蹿,呛得他鼻尖发酸,却偏要凑近了闻,仿佛多闻一口,心里那点犹豫就能散些。他抬眼看向白素贞,脸上堆着刻意的温和,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娘子,今日端午,按理该饮雄黄酒的。这酒能辟邪驱秽,喝了保你我岁岁平安。”他说这话时,眼神总往杯里瞟,像是那酒里藏着什么答案,又怕被她看穿眼底的闪烁。
白素贞端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可袖袍下的指尖却在轻轻打颤。她望着那杯酒,雄黄的烈气钻进鼻息,像无数根细针,扎得她心口一阵阵发紧。腹中的孩儿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微微动了一下,那微弱的胎动落在她心上,竟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她想起前几日师妹苏小蕊冷笑着说的话:“师姐,就赌他许仙,会不会亲手端那杯雄黄酒给你。”那时她还不信,总觉得他待她是真心的,可此刻看着他递过来的酒杯,心一点点往下沉。
她垂下眼睫,声音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恳求:“官人是知道的,妾身素来沾不得酒,一杯便要头晕半日。今日就换杯清茶吧,一样能应景的,可好?还有一件喜事要和官人说呢,妾身怀孕了。”她没有主动提及雄黄伤胎一事,她盼着他能念起往日的情分,主动把这杯酒收回去。
许仙的手顿了顿,没接她的话,反而把酒杯又往前送了送,杯沿几乎要碰到她的指尖。“娘子这是说的哪里话?”他抬眼望她,眼底堆着热络,却掩不住深处的试探,“你我是夫妻,本该共饮这杯酒才叫同心。何况你怀着身孕,更该喝了这辟邪的酒,护着你和孩子才是。”他把“夫妻”“孩子”缠在一起说,像用亲情编了张网,要把她牢牢困住。话刚出口,他自己先慌了——他明明知道雄黄对胎儿不好,可法海师父的话总在耳边响:“端午阳气盛,妖邪现原形,此酒能验真伪,护你周全。”
白素贞的手猛地攥紧了袖角,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察觉。腹中的孩儿又动了一下,这次却带着点不安的躁动,像在害怕什么。她缓缓抬手抚上小腹,指尖贴着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小小的生命在轻轻搏动——这是她和他的骨肉,是她舍弃千年道行也要护住的牵挂。她垂着眼,声音里染了点哀求的涩:“官人,雄黄性烈,便是凡间孕妇也绝碰不得……你行医多年,怎会不知?看在孩子的份上,饶过妾身这一次吧。”她的头垂得更低,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光,怕抬头时,连最后一点念想都碎了。
许仙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温和瞬间裂了缝,露出底下的慌乱和狠厉。他被那句“你行医多年,怎会不知”戳中了痛处,像被人掀开了遮羞布,索性破罐子破摔。他猛地抬高了声音,那两个字像淬了冰的刀子,直戳过来:“你不喝,莫非真是他们说的蛇妖?!”
“蛇妖”二字砸过来的刹那,白素贞浑身一震,抚在小腹上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疼得她眼前发黑,眼里的最后一点光彻底灭了,只剩下冰一样的冷。原来那些“同心”“护着孩子”全是假的,他不是不知道雄黄伤胎,他是根本不在乎;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平安,而是要亲手撕开她的皮囊,看她是不是他心里认定的“妖物”。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艳得像燃尽的灰烬,凄楚又决绝。泪光在眼眶里凝住,没掉下来,反倒成了两点冰冷的星。她伸出手,指尖冰凉,却稳得很,接过酒杯时,酒液连晃都没晃一下。“官人既如此想,妾身饮便是了。”
酒液入喉的瞬间,像吞了一团火,顺着喉咙烧进五脏六腑。一股霸道的阳气猛地撞进经脉,像千万根烧红的针,扎得她浑身痉挛。腹中的孩儿剧烈地挣扎起来,那痛楚尖锐得让她弯下腰,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打湿了衣襟,连呼吸都带着灼痛。
“娘子!”许仙慌了,下意识地想上前扶她,脚却像被钉在地上,挪不动半步。他看着她脸色惨白,看着她痛苦地捂住小腹,心里竟生出一丝荒谬的“验证”感——她果然怕这酒。
下一刻,白素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不似人声,带着撕裂灵魂的痛,听得他头皮发麻。白光猛地炸开,刺得他睁不开眼,等他勉强眯起眼,双腿一软,“咚”地跪在了地上。
那条巨大的白蛇就在眼前,银亮的鳞片在昏暗中闪着光,蛇首高高昂着,足有他半人高。金色的瞳孔里盛着痛,盛着怒,还有一丝沉沉的悲凉。她的身体还在抽搐,每一寸鳞片都透着被阳气灼烧的痛苦,可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他,像在看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仿佛在问:这就是你要的真相吗?
“妖……妖怪……”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像秋风里的落叶。法海的话、街坊的传言、心底藏了许久的怀疑,此刻全涌了上来,把他淹没了。他从没想过,朝夕相处的妻子会是这般模样,那庞大的身躯、冰冷的鳞片,还有那双竖瞳里的陌生,都透着让他窒息的恐惧。他想起她为他洗衣做饭的温柔,想起她为他煎药侍疾的体贴,那些画面和眼前的蛇影重叠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割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越收越紧,最后“咚”地一声,像是停了。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后脑勺磕在青砖地上,闷响一声,再没了动静。那双眼睛还圆睁着,像是还没从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
白蛇缓缓低下头,金色的瞳孔望着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方才还逼她饮酒的人,此刻闭着眼,脸色惨白如纸。腹中的绞痛还在继续,可心口的疼更甚,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冷风直往里灌。她输了苏小蕊的赌,也输掉了她用千年修行换来的人间烟火。
后堂里静得可怕,只有白蛇偶尔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谁在无声地哭。油灯的火苗终于耗尽了力气,“噗”地灭了,屋里彻底陷入黑暗。空气中弥漫着雄黄酒的刺鼻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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