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8

黄药师突如其来的决绝，像一场寒流，瞬间冰封了桃花岛上日渐温暖的氛围。

他将黄蓉从唐缘身边带开，神色冷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蓉儿，记住，你的娘亲是冯蘅，永远只有她一个。莫要再整日缠着唐姨，过几日，她们便要离开桃花岛了。”

四岁的黄蓉愣住了，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她不明白爹爹为什么突然变了脸，用力摇头：“不要！我不要姨姨走！娘亲是娘亲，姨姨是姨姨！我喜欢姨姨！我要姨姨陪我！”

“此事已定，休要再闹！”黄药师狠下心肠，无视女儿的哭求，将她交给哑仆看管，转身便去了苏小蕊和唐缘居住的小院。

他站在院门口，依旧是那副清瘦孤高的模样，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与烦躁。他看着闻声出来的唐缘和苏小蕊，声音冷淡：“收拾东西，明日离岛。船已备在岸边。”

唐缘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却未露出半分惊惶或哀求。她早已在【组队频道】里得到了苏小蕊最简洁的指令：“认命，顺从，道谢，收拾。”

她垂下眼睑，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释然：“是。多谢黄岛主这些年来的收留与相助。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这就收拾。”

没有质问，没有纠缠，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不甘。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天，坦然接受。

这份过于平静的顺从，反而让黄药师准备了一肚子的冷言冷语堵在了喉间。他看着她默默转身回屋开始收拾那少得可怜的行李，看着那个叫小蕊的小女孩也安静地帮忙，心中那股无名火和莫名的烦躁竟无处发泄，最终只化作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苏小蕊一边帮忙收拾，一边在频道里冷静分析：“他在挣扎，甚至恐惧。恐惧自己对你的接纳是对冯蘅的背叛，恐惧蓉儿对你的依赖会抹去生母的影子。他在用最粗暴的方式斩断联系，试图回归‘安全’的孤寂。这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搏。赌他对蓉儿的爱，最终会压倒他的心魔。”

唐缘深吸一口气：“我明白。”

翌日清晨，唐缘和苏小蕊背着简单的行囊，在一位哑仆的引导下，沉默地穿行在桃花阵中。阵法依旧精妙，但走了无数次的苏小蕊早已熟记于心。她们一路无话，气氛压抑。

岸边，一艘小小的渔船随波轻荡，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她们离开。

唐缘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美丽的、却终究无法融入的桃花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遗憾，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她拉着苏小蕊的手，踏上了小船。

哑仆解开了缆绳，小船随着退潮的海水，缓缓飘离了岸边，驶向茫茫大海。

船行渐远，桃花岛变成视线尽头一个模糊的绿点。天色暗了下来，海风越来越大，浪头开始翻涌。

【组队频道】里，苏小蕊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准备。风暴要来了。抱紧船舷，无论多难受，别松手。相信我。”

唐缘紧紧抱住冰冷的船舷，闭上了眼睛，将一切希望寄托在身边这个看似幼小、却拥有神秘力量的“女儿”身上。

突然之间，天色骤变！狂风呼啸着卷起巨浪，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瞬间变得狰狞可怖！乌云压顶，电闪雷鸣！巨大的浪头一个接一个地砸向小船，仿佛要将它撕成碎片！

小船在滔天巨浪中疯狂颠簸，时而被抛上浪尖，时而又狠狠砸落谷底，海水不断灌入船舱。唐缘惊恐地尖叫，死死抱住船舷，呕吐不止，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大海吞噬。

这风暴来得极其诡异，猛烈得超乎寻常，仿佛天地之威都集中在了这一小片海域。

桃花岛上，主屋内。

黄蓉哭了整整一天，哭到声音嘶哑，哭到筋疲力尽地睡去，眼角还挂着泪珠。黄药师守在她床边，面色阴沉如水，听着窗外渐渐呼啸起来的风声，心中那股烦躁和莫名的空落感越来越重。

就在这时，哑仆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比划着外面突然起了罕见的特大风暴，海浪滔天！

黄药师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只见远处海天相接处漆黑一片，电蛇乱舞，狂风卷着暴雨抽打着桃林。他的心骤然一紧！那两个人，那艘小得可怜的船…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身影一闪，已如一道青色闪电般射向海边，甚至来不及交代哑仆照看黄蓉。

当他冲到岸边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巨浪如山，哪里还有那小船的影子？只有肆虐的风暴在咆哮。

他凝神细听，磅礴的内力运至双耳，在风浪的嘶吼声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淹没的…女子的惊呼和孩童的哭喊声，这自然是苏小蕊精准控制的“配音”！

“该死！”黄药师低咒一声，再无迟疑。他身形一展，如一只巨大的青鸾，竟直接投身于惊涛骇浪之中！碧海潮生内力运转到极致，排开身周海水，循着那微弱的声音，向着风暴中心疾掠而去！

他的轻功冠绝天下，但在如此天地之威面前，也显得惊险万分。巨浪不断拍打着他护体真气，但他目光锐利，死死锁定前方。

终于，在一個巨大的浪谷中，他看到了那艘即将散架的小船，和船上两个紧紧抱在一起、奄奄一息的身影！

他疾冲过去，大手一抓，内力吞吐，先将几乎昏厥的唐缘拦腰抱起，另一只手则抄起脸色苍白、浑身湿透的苏小蕊，脚下在即将沉没的船板上一蹬，借着浪势，奋力向桃花岛方向折返！

回程更是艰难，带着两个人，逆着风浪。但黄药师终究是黄药师，凭借绝世武功和一股莫名的狠劲，硬生生扛着风暴，将两人带回了桃花岛岸边。

哑仆早已准备好干爽的衣物和姜汤。黄药师将两人放下，自己也微微喘息，青衫尽湿，贴在身上，更显身形瘦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力量。

唐缘咳出几口海水，悠悠转醒，看到眼前熟悉的岛屿和浑身湿透、面色冷峻的黄药师，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苏小蕊也“虚弱”地睁开眼，小声咳嗽着，紧紧抓着唐缘的衣角。

“为何把我们救回来？”唐缘声音沙哑地问，带着一丝后怕和困惑。

黄药师看着她们狼狈不堪、死里逃生的模样，尤其是唐缘那苍白脸上还未褪去的惊恐，到嘴边的冷硬话语终究没能说出口。他沉默片刻，扭过头，声音依旧冷淡，却不再是驱赶：“风暴太大，暂留几日。伤好再说。”

说完，他不再看她们，转身对哑仆吩咐：“带她们去客房，好生照料。”  便径直走向主屋方向，背影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匆忙，仿佛不愿多停留一刻。

哑仆恭敬地引着惊魂未定的两人前往客房。热水、姜汤、干净暖和的衣物很快送来。

躺在温暖的床上，听着窗外依旧呼啸的风雨声，唐缘在【组队频道】里心有余悸地问：“这风暴？”

“嗯，我弄的。”苏小蕊的声音平静无波，“力度刚好，既能制造绝境，又能让他来得及救。风险可控。”

唐缘：“……”她再一次深刻认识到，这位高级圆梦师的手段…真是又狠又准。

第二天，风暴歇止，阳光再次洒满桃花岛。

黄蓉醒来，听说姨姨和姐姐因为风暴没能走成，还被爹爹救了回来，顿时破涕为笑，欢呼着就要跑去看她们。

黄药师没有阻止。

他甚至默许了黄蓉拉着唐缘和苏小蕊在岛上玩耍。

他依旧话不多，但那份冰冷的驱逐之意，却在这场“意外”的风暴和救援后，悄然消散了。

经过这一次“生离死别”和“救命之恩”，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

唐缘和苏小蕊的留下，不再仅仅是“容忍”，而是多了一层“不得已而为之”的正当理由，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由黄药师亲手挽回的“羁绊”。

黄药师的心防，在那滔天巨浪中，在他亲手将两人救回的那一刻，已然出现了决定性的裂痕。

他或许仍在挣扎，仍在矛盾，但那条将她们推开的界限，已经被他自己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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