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帝王落泪,不敢窥之
宣政殿。
汤顺福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他看见男人阖着眼靠在御座上,低声禀告:“陛下,奴才已经将人送回去了。”
晏平枭没有说话,他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淡漠的外表下是怎么都平复不下来的心潮。
五年前,他遍寻天下能人,想要复活他的棠棠,可每一次的结果都让人失望至极。
可他心底深处依旧有一抹妄想。
妄想他的棠棠终有一日会回到他的身边。
许久,他睁开眼,却发现汤顺福还在殿内。
“还有何事?”
汤顺福咽了下唾沫,大着胆子将手中的金箔纸呈上:“陛下,这是梵音寺的住持送来的。”
太后寿宴将至,陛下每年都会写下贺词让梵音寺的僧人祝祷。
晏平枭看着面前的金箔纸,半晌也无法落笔,除了那些松鹤延年、国泰民安之类的场面话之外,他再不知道该写什么。
他的一切喜怒都埋葬在了五年前那场大雪中。
不知何时,外边吹起了风,扬起了满院的海棠花瓣。
他想起了在西北的那些时日,也想起了沈兰姝。
晏平枭是先帝第七子,生母乃先帝贤妃宋氏。
永安二十五年,他十五岁那天获封邕王,却也在那一天,他的生母因被诬陷谋害先帝的皇后而被废黜禁足,他也被一道圣旨流放至寸草不生的西北。
母亲在深宫中受苦,昔日交好之人纷纷离去,十五岁的他一夕之间失去了一切。
沈兰姝是他在西北的属下献给他的侍妾。
初见时,是永安二十七年,她才十五岁。
小姑娘似乎很不愿意,在被送往王府的路上跑了,还是他恰巧从城外军营归来,在城门口抓住了躲在牛车中的她。
晏平枭无心儿女情长,也不想勉强她,便将她留在王府当个闲人养着罢了。
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他也不知是谁先动了心。
五年的蛰伏,他于永安三十年进京,两年的时间掌控了京中的局势。
她陪着他从西北到京城,从落魄到风光,可却在他登基那日离他而去。
她就很喜欢海棠花。
他也曾在草木难生的西北,亲手为她种下一树树海棠花。
如今,宫中的花匠可以培育出各色各样的海棠,可却再无人欣赏。
纷飞的海棠花瓣犹如絮絮落雪,蒙了眼前光景,再睁眼,西北的海棠花不见了,唯有楹窗外的枯枝与他相望。
夜深人静,虫息鸟眠。
皇城陷入了寂静之中。
汤顺福在门外打着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砰”的一下,头撞到了墙上,让他瞌睡瞬间跑了。
汤顺福揉了揉眼,却见寝殿中还亮着灯。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战战兢兢地推开了殿门。
飘曳的明黄色帷幔后,一个高大而孤寂的身影坐在那儿,手中紧紧地拿着一封信。
汤顺福咽了咽唾沫,蓦地有些不太敢出声。
“喵~”
一只白色的小猫迈着优雅的小步伐进了殿,从他脚边路过。
胖乎乎的身体擦过他的小腿,随后轻盈地跳到了榻上,窝在男人身侧,懒洋洋地甩着尾巴。
汤顺福吐出一口气,也就只有猫主子随时随地都敢来打扰陛下。
他上前两步夹着声音问道:“陛下,快到子时了,明日还有早朝,陛下可要安寝?”
殿内一片寂静。
汤顺福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却只见男人眼角闪过一丝晶莹。
他连忙垂下头。
帝王落泪,不敢窥之。
晏平枭已经在这儿坐了许久。
自从今日见到南姝,他的心绪就没有一刻能平静。
男人看着手中已经泛黄的信纸,边角被他无意识地捏出了褶皱。
他突然眼神慌乱,急切地用手指想要抚平那些纹路。
可不论他怎么努力,终究只是徒劳。
他连她留下的信都保护不好。
“砰”的一声,桌上的茶盏被他狠狠掷在了地上。
汤顺福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晏平枭眼眸猩红,撑在桌案上的手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女子纤柔的身影站在御案前,她手执墨条,朝他轻轻笑着。
他知道是幻觉,因为这森然的皇宫,她从未踏足过。
可他依旧死死盯着前方,连幻觉都不愿错过。
晏平枭用力捏着手中的佛珠,抑制着内心蠢蠢欲动的嗜血躁意。
就在汤顺福瑟瑟发抖,以为他又要发作的时候,上首传来沉沉的声音,伴随着长长的叹息:
“安置吧。”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殿内蓦然安静了下来。
夜风微动,微暗的烛光轻轻摇曳,小猫还趴在榻上,长长的尾巴时不时甩一下,似乎做了好梦。
高阁之上,那封被帝王珍之爱之的书信静静躺在那儿。
羊皮纸上,是女子留在世间最后的笔迹——
殿下亲启。
午梦千山,窗阴一箭。妾此一生,出身鄙陋,寄居叔父篱下,蒙君错爱,得幸侍奉君侧。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妾入贵府,感念殿下不弃,相伴五载,此心欢愉。妾身或残败,亦无父母兄姊,然由爱生嗔,由爱生痴,妾心生妄念,盼君唯妾一人,夙夜自省,愧歉难堪。今妾自请离去,与君长别,勿复相思,不复相见。
惟愿殿下荣登高位,得偿所愿。
愿君万岁,岁岁逢春。
妾沈氏兰姝敬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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