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陛下已经得偿所愿了
晌午过后南姝便出了宫。
碧空万里，烈日灼阳，阳光照着锃亮的青石板，带来了丝暑热的气息。
南姝下了马车便匆匆从侧门进了府中，走在鹅卵石小径上，她步履匆匆，差点把自己的脚崴到，还是青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姑娘小心些，若是您也受了伤，还怎么照顾夫人？”
“对，你说得是。”南姝稳下心神，左拐右拐终于到了熟悉的院子，小院里比上次她离开时要干净整洁许多，想来是之前太后的口谕有了作用，至少容府的人现在不敢对南母做什么。
南姝推开厢房的门，一股浓郁的药材气味扑面而来，屋子里没有开窗，南母躺在床上，脸色很憔悴。
“母亲？”南姝放轻脚步走过去，坐在床沿边唤了她一声。
南母眼皮颤了颤，很是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南姝的瞬间眼神亮了亮：“姝儿...”
南姝握住她的手：“是我，女儿回来看您了。”
说着青竹将李太医的药箱放在一旁，给李太医让了位置方便诊脉。
“这是宫中的太医，来给母亲看看。”
李太医凝神诊脉，只是那双浓眉越皱越紧，静悄悄的屋内，只有南母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南姑娘，借一步说话。”
青竹留在里边听候吩咐，南姝跟着李太医出了厢房，他语气沉重：“南夫人这是长年累月的顽疾，脉象虚浮如絮，心脉受损，日夜惊悸怔仲，如今年岁大了，恐怕已到弥留之际。”
南姝身形晃了晃，不自觉地眼眶发酸。
她还记得上次回来时，南母对她很是关心疼爱，南母是个性格温柔的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可明明她离开的时候，南母精神尚可，怎么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就油尽灯枯了？
“太医，可还有别的法子？不管开什么药都可以，我...”
“南姑娘。”李太医打断她的话，“人有生老病死，若南夫人只是生病，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医治，可年岁大了，五脏六腑衰老却无人能治。”
“南夫人约莫还有些日子，南姑娘可在她身边多多陪伴。”
南姝的眼泪掉了下来。
其实论起来，她与南母的相处并不多。
可她没有母亲，南母也失去了自己的女儿，这样的两人反而能够相拥取暖，理解彼此。
送走了李太医，南姝站在门外擦了擦眼泪，平复好心情这才走进去。
南母已经靠在软枕上坐了起来，她面上带着丝笑：“快过来，让母亲再看看你。”
南姝掐着掌心走过去，坐在了她身旁。
“在宫中可还好？”
“一切都好。”南姝勉强笑了笑，“倒是母亲，女儿不在身边，没有照顾好你。”
南母笑着摇摇头：“从你父亲去世后，我的身体就一日比一日差，这些年也不过是靠药材吊着，若非我身子不好也不会连累你受人胁迫进宫。”
她叹了口气，视线落在了南姝的脸上，目光逐渐变得哀伤。
南姝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南母精神不济，喝了药很快就睡下了。
一连数日，南姝都守在她身旁，可惜南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天里也就只有一两个时辰清醒。
这日，南姝很早便起了身，去厨房将药端来便去了南母的厢房。
房门打开，出乎意料的，南母竟然坐在妆奁前，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一滴泪掉在了药碗中。
南姝忙偏过头擦了下眼泪，这才笑着走过去：“母亲今日起得真早。”
南母笑着将她带到自己身前，让她坐在椅子上：“母亲很多年没给你梳过头发了。”
苍老干瘦的手颤颤巍巍地拿起梳子，将南姝乌黑的发丝梳得很柔顺，再用一根簪子绾了起来。
做完这些，南母就累得瘫软在了榻上。
“母亲。”南姝忙扶住她，往她身后塞了两个软枕。
南母摇摇头，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你小时候最是调皮，跟着邻家的几个孩子一会儿去摸鱼一会儿去抓鸟，把你父亲气得够呛。”
“你不爱读书，我骂你时你父亲总护着你，说女孩子不读就不读，以后他养你一辈子，可惜你父亲去得早，他养不了你一辈子了。”
南母替南姝擦了擦眼泪：“以后母亲也陪不了你了。”
“姝儿不哭了，这世上本就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就算父亲和母亲不在了，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南母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几不可闻，她握着南姝的手也逐渐失了力气。
她看着南姝的脸，缓缓笑了：
“好好活着。”
替她的女儿好好活着。
*
玖灵山。
上山的路很是陡峭，初夏时分，山林间白雾重重，寒鸦四起，带来丝丝刺骨的冷意。
汤顺福一把老骨头都要走散了，谁知道东岳真人为什么要把道观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非要陛下亲临。
山底下还有一群流民在村子里杀烧抢夺，拦着他们要钱。
这正撞在了陛下气头上，一天的功夫禁军们就安定了山下的村落，这才能顺利上山。
陛下借着祭天大典的由头出了宫，祭祀完后便马不停蹄地来了玖灵山，若是东岳真人给不出陛下想要的答案，恐怕陛下真的会一怒之下把他和那些小道童全扔炉子里炼丹。
日落时分，晏平枭才在道观见到东岳真人。
吴泉石一身粗布麻衣，明明头发花白，可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见到来人也没有丝毫意外。
汤顺福倒是吃了一惊，明明东岳真人才三十多岁啊，三年前他瞧着还没这么苍老。
晏平枭懒得和他废话，直接问道：“你一定要朕亲自来请，如今朕来了，随朕回京去。”
吴泉石捋了捋斑白的胡子：“三年前贫道已经为陛下逆天改命，遭了天谴，陛下何苦再咄咄相逼，让贫道下山呢？”
晏平枭冷笑：“花言巧语，三年前你又做成了什么？”
吴泉石也不生气，笑看着他：“陛下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吗？”
晏平枭剑眉紧蹙，似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吴泉石叹气：“陛下可还记得自己三年前许过什么愿？”
“三年前，陛下说哪怕散尽元寿，也在所不惜，只要沈姑娘能回到你身边。”
吴泉石笑道：“陛下已经得偿所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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