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一位臣民

姐妹的废弃古堡中。

面对梦魇之月那如同实质般的压力和冰冷的质疑，夜子祭没有丝毫的退缩或慌乱。

他缓缓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这大厅里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将梦魇之月的质疑和猜测，将其转化为自己言语的力量，让其信服。

紧接着，他脸上那副恭敬而诚恳的表情，化为了一个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暖意的纯粹微笑。

这个微笑，与他东方来客的神秘气质相融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令人难以捉摸的魅力。

它就像是永夜中唯一的一点星光，和周围冰冷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迎着那股迫马的压力，再次向前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让他与王座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几乎已经完全暴露在了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梦魇之月都感到意外的动作。

他恭恭敬敬地，向着王座上的她，再次行了一个标准而优雅的东方礼仪。

动作一丝不苟，充满了对她的尊重。

这个礼节，与小马利亚常见的鞠躬或屈膝完全不同，带着一种古老而庄重的韵味。

行礼完毕后，他才重新抬起头。

目光清澈，直视着那双依旧冰冷的竖瞳，用一种平静却坚定的声音说道：

“面对您的魅力，任何语言的解释都是空洞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平静的信服力，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

“无论您相不相信，我这次来，的确是来答应您的邀请的。答应——”

他在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我未来女王的邀请。”

未来女王。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梦魇之月那片死寂了千年的心湖中轰然炸响。

多久了，多久了？

自己没有听到过小马对自己的奉承和认可了？

听到如此真诚的认可和称呼自己为——女王。

千年来第一个认可且称呼自己的小马。

不是她曾经的臣民。

而是一个她发自内心认可其力量的、与众不同的“异乡马”。

这是一个敢于直面她、甚至和她力量几乎旗鼓相当的强者。

从这样一个存在口中说出的“女王”，不是单纯的奉承，而是一种，承认。一种对她力量、地位、未来、以及——对她的承认。

梦魇之月那一直紧绷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弛。

她眼中那如同刀锋般的审视，也悄然融化了一角，露出了一丝深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和动摇。

她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着夜子祭，看着他那双坦然、真诚、仿佛不含一丝杂质的玄色眼眸。

而夜子祭，在说完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之后，便不再言语。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保持着那副恭敬的姿态，将自己完全置于对方的裁决之下。他真的如同一位女王的臣民一样，在她前献上了自己的尊敬，等待着她的最终宣判。

同时，他知道，自己已经打出了手中最关键的一张牌。

接下来，是生是死，是信任还是毁灭，都取决于王座之上，那位孤独了千年的女王，一念之间。

大厅里的沉默，因夜子祭那一句“未来女王”而被拉伸到了极限。

那股环绕在他身边的黑暗压力，虽然已经退去，但梦魇之月那双锐利的眼眸，却依旧像探照灯一样，在他的身上来回扫视，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细节。

片刻之后，她似乎终于从那巨大的心理冲击中回过神来。

她缓缓地从王座上站起，星云般的鬃毛在她身后流淌。她踱步到王座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夜子祭，声音中带着一丝最后的怀疑。

“就凭这个理由？”她怀孕的问道。

面对这最后的试探，夜子祭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知道，这是她内心防线的最后一次挣扎。

他脸上那温和的微笑没有改变，反而变得更加真挚，仿佛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对眼前存在的纯粹欣赏。

他抬起头，目光坦荡地迎向梦魇之月的审视，用一种近乎于赞叹的，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道：

“难道臣服和服务于您，需要什么理由吗？”

这个问题，让梦魇之月微微一怔。

夜子祭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用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将这场心理博弈推向了高潮。

“如果您真的需要一个理由，那么——

您自己，就是最好的理由！”

他再向前半步，眼神中的“诚恳”几乎要满溢出来。

“没有什么理由，比您本身的魅力，更有说服力。不是吗？”

.....

这一次，大厅里陷入了长久的、真正的寂静。

梦魇之月完全愣住了。

她那颗被嫉妒、孤独和怨恨包裹了千年的心，在这一刻，被这句简单却又无比精准的话语，彻底击穿了最坚硬的外壳。

理由？

是啊，她一直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理由。

因为小马们不懂得欣赏她的夜晚，所以她要带来永夜。因为姐姐夺走了所有的光辉，所以她要证明自己比姐姐更强更值得获得欣赏和认同。这些理由，支撑着她度过了千年的囚禁，支撑着她回归后的复仇。

可是，从来没有一匹马告诉她，她本身，就是理由。

她的存在，她的魅力，她的一切，就足以让另一位强大的小马心甘情愿地臣服。

这是一种比任何力量的征服都更让她感到颤栗的、来自灵魂层面的认可。

“呵~”

一个短促的、有些生锈的轻笑声，突然从梦魇之月的喉咙里发出。

这个声音让她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

那不是反派的狂笑，也不是胜利者的宣告，而是一种...五味杂陈的、发自肺腑的释然。

她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夜子祭，似乎不愿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她走到大厅的窗边，看着窗外那片由她自己亲手创造的、静谧而永恒的夜空。

“汝..”

她开口，声音中冰冷已融化些许，并带有一种复杂，些许自嘲的威严，“汝是吾一千年来，见过的最会说话的小马。”

梦魇之月那句带着自嘲和释然的“你是我一千年来，见过的最会说话的小马”，如同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通往信任的大门。

夜子祭听到这句话，内心顿时涌起一阵狂喜。

“赌赢了！”

“果然，这位姑奶奶就是缺马陪了！千年的孤独，让她对认同的渴望越发强烈！”

尽管内心已经乐开了花，但夜子祭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平稳而庄重的神情，仿佛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只是他日常交流的一部分。他完美地控制着自己的微表情，不让一丝一毫的窃喜流露出来。

他看着梦魇之月那依旧背对着自己的，显得有些落寞的背影，决定乘胜追击，将这来之不易的些许信任彻底牢固。

他往后退了半步，声音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真诚与崇敬，继续他那无懈可击的表演。

“我只是在追随我内心的声音，女王殿下。”

他微微欠身继续道：“是您，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魅力。与您相比，我之前见过的所有存在，都显得如此..平庸。”

他顿了顿，继续组织语言。

“您，是我来到小马利亚以来，见过最有魅力的马。”

这句话夜子祭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当然，他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了一句：“虽然我才来没两天，也没见过多少马，但目前为止，你确实是最“有魅力”（各种意义上）的那个。”

说完这番话，他没有等待对方的回应，而是顺势做出了一个更加恭敬的姿态。

他向前，缓缓地、郑重地单膝跪地，低下了自身的高傲。这个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行礼都更具象征意义，代表着忠诚和认同。

“所以，我再次请求，请允许我成为您的臣民。”

他的声音从地面传来，显得无比真诚，将一个渴望追随女王的臣民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请允许我，为您服务。”

“为我的——女王，进行服务。”

这一次，夜子祭将所有的姿态都做到了极致。他将自己的“忠诚”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对方面前，等待着最终的答复。

听到这番话，梦魇之月那原本放松的背影，微微一颤。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之前的悲伤和警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杂着骄傲、满意和一丝满足的神情。

她低头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夜子祭，看着他那低垂，表示着忠诚的姿态，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斥了她空虚了千年的内心。

一千年来，所有小马都畏惧她，恐惧她，憎恨她，以及——反抗她。

但今天，第一次有马，心甘情愿地，跪在她的面前，请求为她服务。而且，这还不是一匹普通的小马。这是一个拥有和自己几乎旗鼓相当力量的小马。

“抬起头来。”

许久，她终于开口。

声音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压抑不住的喜悦。

夜子祭那番将奉承与忠诚完美结合的宣言，成为了压垮梦魇之月千年戒备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夜子祭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东西——满意、欣慰，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她缓缓地转过身，蹄声清脆，一步一步，重新走向那张孤零零地立于台阶之上的石制王座。

她的步伐庄重而优雅，每一步都充满了属于皇室的韵律感。

这与她之前那充满悲伤的静坐，或是充满压迫感的踱步截然不同。此刻的她，仿佛不再是那个被怨恨驱使的梦魇，而是一位真正准备登基的女王。

尽管周围依旧是残垣断壁，蛛网遍布，但她的身影，却为这片废墟赋予了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氛围。

在王座上重新坐定后，她将目光投向了依旧单膝跪地、等待着最终裁决的夜子祭。

“到吾身前来，夜子祭。”

她用上了那经典的、在坎特洛特回响了千年的皇家嗓音。那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充满了威严与不容置疑的力量，在空旷的大厅里激起阵阵回音。

夜子祭依言起身，神情无比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鬃毛，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上台阶，最终停在了王座之前，与她只有数蹄之遥的距离。

他再次低下头，等待着仪式的开始。

梦魇之月看着眼前这匹小马，看着他那副发自内心的、对自己存在的认同和尊重，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清了清喉咙，仿佛在唤醒一段尘封了千年的记忆。

随即，一场属于永夜国度的、处于她月亮女王、简单却无比庄重的仪式，正式开始。

“以永夜与月亮为见证，以漫天繁星为冠冕！”

她的声音响彻大厅，每一个字都带着魔法的共鸣，让周围的阴影都为之肃立。

“吾——永夜的女王，月亮的掌控者，小马利亚的统治者，在此，接受汝的忠诚！”

随着话音，她额前的独角亮起了深邃的、如同星云般的幽蓝色光芒。

一缕纤细的、闪烁着点点星尘的黑暗魔力，从她的角尖延伸出来，如同一根轻柔的羽毛，缓缓地、庄重地，落在了夜子祭的额头上。

那缕魔力冰冷，却不带任何恶意，更像是一种印记，一种契约，一种证明。

“从此刻起，汝将是吾永夜国度的第一位臣民，汝的存在，将是吾永恒统治的第一块基石！”

夜子祭感受着额头上传来的那股纯粹的魔力，他没有抵抗，而是完全地接纳了它。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与梦魇之月对视，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虔诚。他用同样认真的声音，回应了这场加冕。

“我的荣幸，我的——女王。”

当他说完这句话，梦魇之月角尖的魔力缓缓收回。

仪式，完成了。

夜子祭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态，而王座上的梦魇之月，则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自己千年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臣民。看着这个不再空无一马的国度，不再是孤身一马的她。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完成仪式后，她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息中，仿佛吐出了积压了一千年的孤独、一千年的不甘、一千年的寂寞。

整个马，都因此而变得轻松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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