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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章 老兵的诗


姜思成11岁就参军了。

    后来,14岁的时候,人家说退守,说那块儿易于防守,气候适宜,粮食储备充足,说不用几年时间就能回来。

    姜思成就一大头兵。

    懵懵懂懂跟着60万人离开了家乡。

    结果这一去就成了家里的“失联”成员,从此和家里面断了线。

    这一去,从此,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三十年的时光里,姜思成凭借出色的能力,在军队里早已经是领导级别的人物,工资待遇都不差。

    尽管生活得不错,但姜思成的思乡之情并未减弱,反而越加浓烈。

    他时常会将自己想回家看看的想法说与几位交好的朋友听,朋友们认为他太天真。

    如今世道,能不能回去都说不准,就算回去了,那么多年一切都变了,父母家人尚在都未可知,何苦费力气冒险回去。

    这里有人可能要问了,家乡的人难道就不会写信打听?

    写当然是能写的。

    不过大都会被扣住。

    有人建议他,赶紧找个女人结婚生子,将就过完后半辈子得了。

    可面对朋友的劝导,姜思成没有动摇,虽然这么多年,他也已经在当地娶妻成子,可心中回家的念头仍然没有打消,即便有了家庭,这也不是他不回家的理由。

    几年前,退役之后,姜思成生活一下子变得枯燥起来。

    大部分老兵,上了年纪,体力活干不动了,也没有家人陪伴,每月的补贴只能填补基本生活。

    同龄的本地人有了孙子、家产,但是老兵们只能靠战友间的几顿面线、几杯高粱聊聊旧事。

    许多老兵最终住进了荣民之家,说好听点是政府“养着”,其实依旧形只影单。

    姜思成还算好点儿,因为在这边儿组建了家庭,还有自己的家人、家产。

    可他无聊之际时常还是会想起家中父母,发呆走神,总是无数次幻想自己能够回到家乡,想着想着就热泪盈眶。

    终于,前段时间政策宽松,铁栏杆松开,漂泊的老兵终于有了回家的机会。

    姜思成眼见回家探亲有了机会,早早报名,并千方百计托自己的老领导帮自己申请到了探亲的资格。

    这一次,一切似乎都办的很顺利,姜思成进入到第一批回故乡探亲的名单当中。

    路上折腾多时,总算踏上家乡路。

    离家多年,家乡的一切早已和记忆中不是相同的模样。

    在村口,姜思成转了半天,心中忐忑,被一名本村的农民注意到:

    “你谁啊?鬼鬼祟祟是不是在这儿蹲点儿呢?俺们家老母鸡是不是你偷的?”对方上来就冲着姜思成咄咄逼人。

    姜思成笑了笑,非常客气的问一句:“请问,老姜家现在还在这儿住么?”

    “老姜家?”

    对方有些奇怪的看向他,“哪个老姜家啊?你谁啊?”

    这个口音奇怪、穿着时髦儿的老外乡人,也引起了村里其他人的注意,凑了上来。

    “就是老槐树边儿上那个老姜家,姜狗蛋儿家,我是姜狗蛋儿的儿子,他还、他还活着么?”姜思成满脸期盼,眼中也夹满热泪。

    “姜狗蛋儿?”

    “狗蛋叔?”

    “.成娃子!”

    这时候,人群中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民冲了出来,一脸激动的看着姜思成,“是你么?成娃子!我是你勇生哥啊!”

    “勇生?勇生哥?!”

    姜思成儿时的记忆一点点的复苏,记忆中模糊的身影和眼前的人渐渐重叠在一起。

    “勇生哥!咱、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姜思成喜极而泣。

    “是啊!”

    被喊作勇生的老头儿也抹了抹眼眶,“你、你还活着?这么多年你没一点儿消息,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我我.”

    姜思成哽咽的说不出来话,他跳过这个话题,匆忙问道:“勇生哥,我父母还在么?”

    “狗蛋儿叔还在,你娘她.唉,先回家,我带你回家。”

    姜思成一听勇生的话,忍不住悲上心头,两眼一黑险些昏倒过去,可一想自己父亲还在世,心中又多了几分安慰。

    “狗蛋儿叔、狗蛋儿叔,你看谁回来了!”勇生老头儿领着姜思成来到一间土房外,还没进去就朝着院儿里面喊。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佝偻着背、满头银丝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探出身来。

    岁月在他脸上刻满了深沟浅槽,但那双昏黄的眼睛,姜思成一眼就认了出来

    ——正是他魂牵梦绕了几十年的父亲。

    “谁呀?”老人声音沙哑,眯着眼努力辨认着逆光中那个模糊的身影。

    “爹——!”姜思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积攒了三十年的思念、愧疚与期盼,都随着这一声呼喊决堤而出。

    他抱住父亲干瘦的双腿,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泣不成声。

    “是我啊爹!我是思成!您的儿思成回来了!”

    姜狗蛋手里的拐杖“哐当”掉在地上。

    他浑身一震,枯柴般的手颤抖着,缓缓抚上姜思成的头,从发丝到脸颊,一遍又一遍,仿佛在确认这不是梦。

    “成成娃子?真是我的成娃子?”老人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浑浊的泪水顺着深深的皱纹蜿蜒而下,“你你还活着?他们都说你没了啊.”

    “活着,爹,我活着!”姜思成抬起头,让父亲看得更清楚些,“我回来了!我回来看您老人家了!”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议论声、惊叹声、抹眼泪的声音此起彼伏。

    勇生老头儿在一旁一边抹泪,一边帮着解释:“狗蛋儿叔,是思成!你家思成回来了!从那边回来看你了!这些年他没死!”

    姜狗蛋仿佛这时才真正回过神来,他努力想拉起儿子,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力量:

    “起来,快起来!让你娘.让你娘看看你”

    话到此处,老人顿住了,巨大的喜悦和更深沉的悲伤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声长叹:

    “你娘她你娘她没等到今天啊.”

    在勇生哥和几位乡邻的搀扶下,父子俩相拥着走进那座低矮的土房。

    屋里陈设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早已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妇人面容慈祥,正是姜思成的母亲,照片前,还摆着个小小的香炉。

    姜思成走到照片前,再次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娘,不孝儿思成回来了.”

    哽咽的话语,道不尽半生遗憾。

    四里八乡的乡亲们闻讯都赶来看热闹,村支书带着干部们也很快到了姜思成家,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小小的土房里一时间挤满了人,有闻讯赶来的亲戚、旧时的邻居、好奇的后生

    姜思成将自己带来的糖果、香烟分了下去。

    他一遍遍回答着大家的问题,讲述着这些年的经历。

    但更多的时刻,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老父亲。

    他紧紧握着父亲粗糙如树皮的手,听他断断续续地讲述母亲临终前的念叨,讲述村里这些年的变迁,讲述哪些老人已经不在了,哪些娃娃又新添了

    一整天,姜家都沉浸在重逢的氛围里。

    天色渐暗,村民们才慢慢离开。

    随后,姜思成和父亲,以及赶回家里的兄弟姐妹围坐在一起吃晚饭,一家人总算有了时间,好好聊了聊这四十年来的点点滴滴。

    油灯下,父子俩对坐,姜思成仔细地把鸡蛋剥好,放进父亲的碗里。

    “爹,吃鸡蛋。”

    “哎,好,好你也吃。”姜狗蛋用勺子颤巍巍地把蛋黄最厚的一部分舀起来,非要送到儿子嘴边。

    饭后,姜思成打来热水,坚持要给父亲洗脚。

    当他脱下父亲破旧的布袜,看到那双因常年劳作而变形、布满老茧和冻疮疤痕的脚时,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揉搓着,仿佛要洗去这三十年来父亲独自承受的所有风霜。

    “爹,苦了您了.”

    “不苦,不苦,你回来,爹就啥都好了.”姜狗蛋抚摸着儿子已经花白的头发,喃喃道,“就是.你娘没福气啊”

    吃完晚饭,姜狗蛋悄悄叫姜思成跟他走。

    姜思成一头雾水地跟着进了一间屋子。

    姜狗蛋仔细拉好窗帘,确认外面没人,这才放下心来。

    姜思成正想开口问点什么,他爹却突然叫他帮忙挪个柜子。

    姜思成只好照做,和父亲一起把那个旧木柜子移开,没想到柜子后面竟然露出一道长长的墙缝。

    父亲随后将手探入身后的墙缝,仔细摸索了一阵,最终从里面取出一个铁盒。

    看到这个铁盒,姜狗蛋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

    姜思成看着父亲打开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好几千块钱。

    正纳闷时,父亲已经笑着把钱塞到他手里:“儿子,你赚钱辛苦,这些钱你收好”

    看着面前的钱,姜思成又一次控制不住泪水,“扑通”跪在父亲面前:“爸,您留着这些钱,儿子不孝,都不能给您养老。”

    那一夜,土炕上,父子俩几乎彻夜未眠。

    有说不完的话,也有只是静静躺着,听着彼此呼吸就感到无比心安的时刻。

    姜思成知道,他在海峡对岸的那个家,是责任是温情,但脚下这片土地,这个破旧的土房,才是他精神的根,是他漂泊半生最终要归来的巢。

    第二天,在村干部的带领下,姜思成去了村后的山坡。

    那里,一座坟茔静静伫立,坟头已长满青草。

    他带来了母亲生前爱吃的点心,点燃香烛,焚烧纸钱。

    “娘,儿子不孝,回来晚了”

    他跪在坟前,额头抵着微凉的土地,许久没有起身。

    山风吹过,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仿佛母亲的低语。

    接下来的日子,姜思成陪着父亲,走遍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

    他用带来的相机,拍下了老屋、父亲、乡亲们,还有村口那棵依然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这次探亲有时间限制,他终究还要返回海峡对岸的那个家。

    但这一次,他的心不再是悬在半空。

    他悄悄规划着,要趁着自己父亲身体还好,带妻儿回来探望他老人家。

    离别的时候终究还是来了。

    村口老槐树下,姜狗蛋紧紧攥着儿子的手,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

    “成娃子,常来信有机会,再回来.”

    “爹,您放心,我一定尽快回来!您保重身体!”姜思成红着眼眶,用力抱了抱瘦弱的父亲。

    车子颠簸着驶离了村庄,扬起的尘土渐渐模糊了老槐树和父亲依旧伫立的身影。

    姜思成终于收回目光,重重地靠回椅背,仿佛刚才那场耗尽了他半生气力的重逢,抽走了他全部的支撑。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张薄薄的、证明他此次“合法”归来的探亲证件,目光再次落在证件背面两行简单的小字上:

    “归程总是比迷途长,长于一生。”

    “重逢总是比告别少,只少一次。”

    只一眼,泪水便再次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好诗!”

    “写的真好!”

    姜思成忍不住感叹。

    来时路上,他满心期盼,对这诗的感受尚且隔着一层。

    此刻归去,这寥寥数语,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哒”一声,开启了他三十多年积郁的所有情绪,字字砸在心上。

    “迷途”是什么?

    是十一岁那年懵懂地穿上不合身的军装?

    是十四岁时跟着人流登上那艘以为很快就能返航的船?

    还是此后在异乡每一个望着海峡方向、期盼着归期的日日夜夜?

    “归程”呢?

    物理意义上的“归程”,仅仅是几天短暂的行程。

    真正的“归程”,却是这数十年里魂梦一次次穿越海峡,是无数个夜晚对着明月想象父母容颜的精神跋涉。

    这条路,太长了。

    长到他走完了大半个人生。

    长到母亲最终没能走完等待的这条路,与他相遇。

    将近四十年,一万多个日夜,消耗了他的青春,染白了他的双鬓。

    这“归程”,它实实在在地,长于他已然逝去的大半生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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