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回家

再看看地上那滩刺目的血，以及她坦然承认的“两个孩子的母亲”身份……之前因为顾秋月不合群、成绩好、或者看不惯她清高而产生的那些芥蒂和议论，此刻在王芳心里显得那么可笑和渺小。

校医和闻讯赶来的老师很快冲进宿舍，众人七手八脚地将痛苦呻吟的刘梅抬上担架，那个闯下大祸的乡下女人，也被学校保卫处的人面色严肃地带走问话。

宿舍里瞬间空寂下来，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滩尚未完全清理干净、散发着铁锈腥气的暗红血渍，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王芳默默地拿起扫帚和拖把，开始清理地上的书本和污水，另几个室友也赶紧帮忙，她们的动作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静静坐在自己床沿的顾秋月。

顾秋月低着头，看着自己袖口那几点刺目的暗红，刘梅那声凄厉的“报应”和林秀电话里绝望的“我害怕”在脑海中交替回响，生活的狰狞面目，在这一刻如此清晰而沉重地压了下来，疲惫感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王芳清理到她脚边，犹豫了一下，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湿毛巾，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拘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秋月……你，擦擦手吧。”

她顿了顿，看着顾秋月平静无波却难掩倦色的侧脸，真心实意地低声道：“真没想到……你平时要操心家里孩子，还要学习，遇到这样的事……还能这么稳得住。”

顾秋月抬眼看她，接过毛巾，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王芳和其他室友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曾经的探究、不满甚至隐隐的排斥，此刻只剩下复杂难言的敬畏。

刘梅的惨剧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各自的选择和代价，也让顾秋月身上那份属于“母亲”和“军嫂”的坚韧与责任，显得无比真实而厚重。

就在这时，楼下传达室大妈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再次打破了宿舍死水般的沉寂，这一次，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急促：

“308顾秋月——电话！对方说是你爱人！”

军校？谢时屿？！

顾秋月霍然起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瞬间窜遍全身。

这还是谢时屿第一次打电话过来找她，难道是……他……出什么事了？！

她甚至来不及擦掉手上的血渍，猛地拉开门，像离弦的箭一般再次冲下了楼，“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炸响，如同顾秋月此刻擂鼓般的心跳，她几乎是撞开了传达室的门，一把抓起那部黑色的老式电话听筒，冰凉的塑料触感却丝毫压不住指尖的颤抖和心底翻涌的恐惧，她甚至能闻到自己袖口上残留的、属于刘梅的淡淡血腥气。

“喂？谢时屿？是你吗？你怎么样？”声音冲出喉咙，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和急促，气息紊乱。

听筒那边似乎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透过滋滋的电流声，清晰地熨帖了她紧绷的神经：“秋月？是我，跑这么急做什么？喘成这样。”

是谢时屿，是他本人，声音平稳，甚至带着点轻松。

顾秋月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几乎是脱力地靠在了传达室冰冷的墙壁上，攥着听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麻，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刚才脑海里闪过的无数可怕念头，受伤、任务……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

“我……我没事。”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紊乱的气息，声音还有些发飘，“你……你怎么突然打电话来？吓死我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和后怕。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似乎能想象到他微微摇头的样子：“军校这边刚结束一个阶段的强化训练，批了两天假，想着很久没见你了，一会儿下课，我去接你？晚上……回家住？”他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刻意的、安抚人心的温和，最后几个字更是压低了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亲昵。

“回家？”顾秋月微微一怔，随即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冲淡了之前的惊悸和宿舍里残留的压抑，“好。”她毫不犹豫地应下，声音也终于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暖意，“我下午就一节大课，四点半结束，在……老地方等你？”

“嗯，老地方。”谢时屿的声音里笑意更浓，“等着我，对了，”他顿了顿，语气随意却带着关切，“听你刚才声音不对，学校里……没事吧？”

顾秋月心头一紧，林秀那张绝望的脸和刘梅身下的血迹瞬间闪过脑海，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听筒，但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仿佛他就在眼前能看到：“没什么大事，等你来了再说。”

现在不是详谈的时候，况且，有些事，她想当面告诉他。

“好，那……一会儿见。”谢时屿没再追问，军人的敏锐让他察觉妻子语气里未尽的凝重，但他选择相信她此刻的判断。

“嗯，一会儿见。”顾秋月挂断电话，听着那“嘟……嘟……”的忙音，靠在墙上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袖口的血迹仿佛不再那么刺眼，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因为即将见到丈夫而悄然落定了一半。

傍晚的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吹拂着校园里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顾秋月抱着书本走出教学楼，远远就看到了那个熟悉挺拔的身影。

谢时屿穿着便装，身姿依旧如松柏般笔直，站在校门口那棵老槐树下，夕阳的金辉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光，他目光沉静地扫视着涌出的人流，在看到她的瞬间，眼底便漾开清晰的笑意，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没有过多的言语，他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书本，另一只手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肩膀，力道沉稳而带着安抚，“走吧，回家。”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有魔力，瞬间驱散了顾秋月一身的疲惫和白天经历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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