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我们活着
埃隆听到马克说的话沉默了。
他看着马克那双执拗的眼睛，最终，埃隆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的严厉也被无奈所取代。
他缓缓开口：“马克，红蔻她……已经远行了……不可能还活……”
“不可能！”马克猛地打断了他，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那么厉害！她是红蔻！是最厉害的猎荒者指挥官！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我不信！你们一定是没找对地方！”
埃隆看着马克激动的样子，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
一旁的雪峰见状，也有些不忍的插话道：“马克，埃隆教官说的是真的，红蔻远行之后……下地面执行任务的时候教官也带着我们几个，在她……她离开的那片区域附近找过，但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哈吉也蹲下身：“小老大，我们都知道你和红蔻感情深。但是……地面就是这样。有时候，消失了……就是真的消失了。接受这个事实吧，红蔻她……她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接受？我怎么接受！”马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但他立马用手背狠狠擦掉。
“你们都说她死了！可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连肉土都没找到！那就说明她可能还活着！也许……也许她被别人救了？也许她受了伤，现在在某个地方躲起来养伤呢？”
一旁的冉冰见马克哭成这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孩子的逻辑固执而充满幻想，却让车厢里的猎荒者们都感到一阵心酸。
埃隆看着马克泪流满面却依旧不肯屈服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何尝不希望有奇迹？
明明当年答应了红鹭要照顾好红蔻和马克
我什么都保护不了
他伸出手，重重地按在马克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马克踉跄了一下。
“马克。”埃隆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重。
“听着，这就是地面！它不会因为你不相信，就改变它残酷的规则！红蔻不在了，这是事实！你必须学会接受！带着这份记忆，努力的活下去，这才是对红蔻最好的交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性胡闹，把自己和冉冰置于危险之中！”
他盯着马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给我收起你的眼泪和幻想。老老实实待在车上，完成这次任务之后，再跟你算这笔账！明白吗？”
马克被埃隆前所未有的严厉镇住了，他张了张嘴，还想反驳。
但最终只是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不再说话。
埃隆收回手，不再看他，转身对雪峰等人下令：“看好他们。任务继续，加快速度，尽快抵达目标点采集物资，然后立刻返回！”
“是！”雪峰等人齐声应道。
车队再次启动，朝着既定的物资点驶去。
马克蜷缩在角落，将脸埋在膝盖里，冉冰紧紧挨着他，小手无措地拍着他的背，眼圈也是红红的。
埃隆站在车厢前端，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荒芜景象。
他何尝不是在强迫自己接受那个他最不愿接受的事实？只是，在这个时代，活着的人，没有沉溺于悲伤的奢侈。
车队在一片旧世界建筑废墟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灯塔标记的物资点之一。
这座建筑曾经可能是个小型仓库，半边墙体已经坍塌。
但是里面的电子门，照明设施还有主体结构尚且完好。
通过近期的几次地面任务，猎荒者们也发现这些有物资的大部分地方，结构都保存完好，甚至有些设施里面的东西都跟新的一样。
埃隆打开通讯，快速分配任务：“杰夫，你们几人去里面催尘民快点搬运物资，加快速度！”
“明白！”猎荒者们迅速散开，各司其职。
车厢里，雪峰抱着手臂，靠在车厢壁上，目光在紧紧挨着坐在角落里的马克和冉冰身上扫过。
马克已经不哭了，但还是执拗地望着紧闭的车厢门，仿佛那样就能看穿外面，找到他心心念念的姐姐。
雪峰叹了口气，他走到车厢侧壁，用力推开一个厚重的防弹观察窗的挡板，让外面灰败的光线透进来一些。
“马克，别瞅门了，瞅瞅外面。”雪峰用下巴指了指窗外。
“看看，这就是地面。真真正正的地面。”
马克犹豫了一下，他慢慢挪到窗边，扒着窗沿，向外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垠的破败。
扭曲的钢筋从混凝土块中刺出，近处，几具姿态各异的肉土凝固在原地，保持着生前的最后一个动作。
没有绿色，没有生机。
只有死亡和寂静。
雪峰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看到了吗？就这种鬼地方。没有食物，没有干净的水，只有能要人命的噬极兽，还有空气中看不见但吸久了会要命的毒。”
“别说受伤躲起来养伤了，就是一个健全的猎荒者，带着全套装备，掉队超过一天，生存几率都微乎其微。”
马克看着窗外那片绝望的景象，小脸越来越白。
他见过地面的影像资料，但亲眼所见带来的冲击力是完全不同的。
那些肉土……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
雪峰看着马克的表情，知道他的话起了一些作用。
他顿了顿，从腰间的装备袋里摸出一个军用望远镜，递到马克面前。
“喏，给你这个。不是不死心吗？自己看，看得远一点，仔细看看。”雪峰的声音缓和了些。
“看看这片废墟到底有多大，多荒凉。你就知道，你那个‘万一’，有多渺茫了。”
马克看着递到眼前的望远镜，又抬头看了看雪峰。
雪峰的脸上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沉重的了然。
马克抿紧嘴唇，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望远镜。
他将望远镜举到眼前，调整着焦距。
视野瞬间拉近。
残破的建筑细节清晰可见，墙上的弹孔，散落在地的破碎物品……
望远镜缓缓移动，扫过一片又一片的死寂。
每一处破败都在印证着雪峰的话。
希望，在这样的环境里，就像沙漠中的水滴，瞬间就会蒸发。
马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难道……红蔻真的……
车内，红蔻靠在后排座椅上，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开车的年轻觉行者显然精力过剩，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拿着崭新的音响，嘴里还哼唱着歌词。
“当世界面对死亡~~~灵魂点燃了微光~~~嗷！那是救赎者的妄想~~~~”
他唱得投入，声音越来越大，调子跑得能拐出十八道弯去。
“我们活着~~~”
“收声！”
副驾驶座上，千里忍无可忍，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开车的同伴。
“丢雷楼某，你唱个鸡毛啊，这简直是对我听觉的一种考验。噬极兽都要被你引来了。”
开车的觉行者被吼得一缩脖子，歌声戛然而止。
他委屈地撇撇嘴：“白老板前不久才清理过的，怎么会呢”
“红蔻都被要你烦死了！”千里没好气的说道，伸手“啪”一下关掉了音响。
“安静开车，留神看着点路况！”
世界终于清静了。
后座的红蔻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但并没有睁开，只是笑了笑。
车辆停下，红蔻率先推开车门，利落地跳下车。
千里和那名开车的觉行者紧随其后。
他们此行的任务是回收之前埋设在附近区域的几个监测信标，以获取该区域玛娜生态活动的详细数据。
红蔻根据记忆和定位，很快在一处半塌的墙体根部找到了埋设点。
她蹲下身将信标拿起，表面还沾着泥土。
千里拿出一个手持数据终端，接过信标，将接口连接上去。
屏幕亮起，数据快速滚动读取。千里的目光盯着屏幕。
“吔？”千里疑惑道
“怎么了？”红蔻注意到他的异常，开口问道。
“这个信标应该是坏了。”
“数据不对吗？”红蔻问道，眉头微蹙。
“嗯，读数乱七八糟的，像是内部元件受损了。”千里敲了敲信标外壳
“我去车里拿备用的。”红蔻说着，转身朝停在不远处的车辆走去。
她走到车辆旁，正准备拉开车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远方地平线上似乎有异动。
她动作一顿，眯起眼睛望去。
远处，在一片灰蒙蒙的景物衬托下，有一小片区域扬起了尘土，正在移动。
“噬极兽群？”
红蔻心中闪过一丝警惕，她略一思索探身进车里，从储物格里取出了一个高倍望远镜。
举起望远镜，调整焦距，远处的景象瞬间被拉近。
尘土来源逐渐清晰，那是一支车队，正沿着一条废弃的公路，朝着与红蔻他们相反的方向行驶，看起来像是完成了物资收集任务，正在返程。
“猎荒者.”
“红蔻！备用信标拿到没有啊？”千里的喊声从废墟那边传来。
“拿到了。”红蔻收回目光，扬声应道，拿着备用信标朝千里走去。
千里接过信标，随口问道：“你刚才站那儿看什么呢？那么入神，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红蔻没直接回答，只是把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他，朝着刚才车队消失的方向指了指：“那边。”
千里好奇地接过望远镜，举到眼前望去：“喔~”
他恍然：“是灯塔的车队啊？”
他放下望远镜，递给红蔻。
“他们那个方向.我记得那边物资还剩挺多的来着，倒还算聪明，趁着噬极兽少就下来拿物资。”
红蔻接过望远镜，默默收好，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方向，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千里看她似乎兴致不高，问道：“怎么了？看见灯塔的人内心有所触动？”
“欸？我记得你是不是说过你有个弟弟？”
红蔻点点头：“嗯，叫马克。”
“安心啦，反正年纪小又不会派来地面的。”
千里将信标重新埋入地面，起身拍了拍手上粘上的灰尘。
“而且现在噬极兽又少，他们也不会碰到什么危险，生态养育噬极兽也需要时间的。”千里看向红蔻，“等老板他们那边处理完回来后，应该会再去和灯塔沟通一下的。”
“到时候你们姐弟就能见面了。”
千里转而又说道：“不过灯塔那帮人是真不知好歹啊，当年白老板上去是想要合作的，结果还想抢老板的战甲，太不是东西了。”
话音刚落，千里反应了过来，连忙又补充道，
“当然，我不是说你和破晓啊，你和破晓兄弟还是很不错的。”
红蔻闻言，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都是过去的事了。”她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
“走吧，信标数据既然采集完了，我们该回村子了。”
千里见红蔻确实没放在心上，也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爽朗的笑容。
他转身朝着远处那个年轻觉行者用力挥了挥手，喊道：“喂！走啦，收工回村！”
年轻觉行者抬起头，应了一声，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小跑着跟上两人。
上了车后，千里又回头看向红蔻问道：“欸，灯塔有多少人来着？”
“一万多吧。”红蔻回应道。
千里咂咂嘴：“一万多啊.我去，那到时候生态基地的食物应该不够吃啊”
二号生态基地的粮食储备足够两个村子的供给和旁边那一个聚落。
可是如果突然接受灯塔这一万多号人的话
“算了，到时候老板他们肯定会想办法。”
埃隆眉头紧锁，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马克。
刚才车队一返回灯塔，马克就一路飞奔找到他，语无伦次地说看到了红蔻。
“马克，你……你真的看见红蔻了？”
“真的！我真的看见了！”马克用力点头，眼睛里闪着光芒。
“就在我们回来的路上！我用雪峰给的望远镜看到的！在很远的一片废墟里，那头红发……绝对是红蔻！我不会认错的！”
埃隆皱了皱眉，他转向跟在马克身后，脸色有些复杂的雪峰。
“雪峰，”埃隆的目光锐利。
“当时你也在场。马克说的情况，你看到了吗？”
雪峰迎上埃隆的目光，无奈地摇了摇头：“教官，我当时……没看到。马克把望远镜塞给我，指着一个方向让我看，但没有”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马克指的那个方向，那里是一片生态侵蚀严重的区域，正常情况下……那里生存环境极其恶劣.”
雪峰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马克头上。
马克急切地抓住雪峰的胳膊：“真的有！只是.只是你看的时候红蔻刚好走开了。”
“马克。”埃隆沉声开口，打断了马克的争执。
他看着马克那双瞬间又蒙上水汽、却依旧倔强地盯着自己的眼睛，心中一阵刺痛。
“我知道你很想她，马克。”埃隆的声音低沉下来。
马克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埃隆看着他这副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揉揉马克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最终，他只是拍了拍马克的肩膀。
“这件事，到此为止。”埃隆的声音恢复了作为教官的威严。
“回去休息吧，今天擅自跟车下来的事，禁闭三天，明天开始执行。”
马克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埃隆，似乎还想争辩什么，但埃隆已经转过了身，不再看他。
“雪峰，带他回去。”
“……是，教官。”雪峰看着马克瞬间垮下去的小小背影，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也只能上前轻轻拉住马克的胳膊：“走吧，马克，先回去。”
马克被雪峰半拉着离开，他一步三回头。
看着埃隆背对着他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抹了一把眼睛，低着头跟雪峰走了。
只剩下埃隆一人。
他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抬起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红蔻……
真的……还有万一吗？
“不管是不是真的，得先和城主说明情况。”埃隆思考片刻，决定去找摩根。
如果地面真的还能够生存，那绝对是重大发现。
近几日的噬极兽数量应该也不会突然就多起来，趁着这段时间派一只猎荒者小队去远处探寻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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