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甘霖博彩
陈宅,卧房。
火盆燃炭,暖意熏腾。
陈顺安端坐书桌前,正翻阅账目。
书桌上搁着一只铜炉,轻烟于炉中袅袅而起。
那烟迹细若游丝,香味复杂。
先是有清冽的柏叶之辛,继而透出淡淡的草木甘醇,最后沉淀为一种浑厚药意,仿佛能透过肌肤,直渗经络。
这药香唤作‘三尺香’,是婉娘亲手所做,以柏子为骨,掺入茯苓、甘松等药材。
飘散的青烟顺着从窗缝掠进的寒流,吸入陈顺安口鼻之中,等再度呼出,形成两道滚滚白柱,拍窗作响。
他抬头看向窗外,天地一白,万物尽失本色。
院中积雪足有尺余,平整如铺开的素绢。
今年的酷寒大雪,来得颇早了些。
如今不过九月,昨日更只是细碎初雪。
今儿便成了银装素裹,连院中松柏树都被压弯了腰。
今年,不知多少人会熬不过这场冬天。
陈顺安联想起马秀才当日所说预言。
今年运河封冻,漕运断绝,恐怕会冻死饿殍无数。
好在陈顺安也早做了准备,也尽可能的告诫身边众人。
备炭屯粮,筑墙糊窗。
“嗯……”
忽然,陈顺安分了下神,呼吸稍稍急促了下,身体轻颤,然后目光无奈下移,道,
“玩够了吧?”
婉娘从桌底钻了出来,双颊绯红,如染胭脂,纤腰微躬,罗裙勾勒出丰盈臀线。
她手脚轻快的拉拢有些凌乱的衣裳,又拭过嘴角,好似只偷腥的猫,身形慵懒处又透出动人心弦的傲人身姿。
陈顺安有些低估猪婆龙肉的效果。
有道是鼍身具十二生肖肉,南人嫁娶,必得食之。
猪婆龙肉本就具备通窜活血,杀虫祛湿之效。
而黑岔河的这只,或许是平日里经常偷食东珠的缘故,其肉更会让常人气血澎湃。
一旦按捺不住,便是意乱情迷。
这几日婉娘吃了猪婆龙肉,竟如点燃的干柴,这几日缠磨索求,愈发大胆。
好在以陈顺安如今的体魄,倒也无惧这般消磨。
“还不是哥儿你教的?”
被陈顺安打趣,婉娘却无多少羞意,就如老夫老妻般还嘴。
跟陈顺安近在咫尺,婉娘能嗅到陈顺安身上那暖烘烘的气味,能感受到那有些刺扎的胡渣,还回想起那双厚实宽广,肆意揉捏的大手……
尤其是见了陈顺安一袭锦衣气度雍容。
婉娘由不得痴迷、渴盼,目光中带着深深的眷恋。
女子天性本就慕强。
自打陈顺安成了卧虎井掌柜后,婉娘对陈顺安更近乎是百依百顺,往往望着看着,都有些失神,恰如女子怀春一般。
婉娘偶尔甚至有冲动,想把自己的身体塞入哥儿的胸膛里,一生一世也不分离。
“对了哥儿,春红过段时间要回乡省亲了。”
婉娘端来十全药膳,又将一盅亲手熬煮的肉粥搁在一旁,语气雀跃。
“哦?”
陈顺安端起菜肴,分明是风卷残云般的速度,但偏偏举止动作又慢条斯理,从容不迫。
无论什么食物到了嘴里,便入口即化,嚼如烂泥。
吃嘛嘛香,绝不塞牙。
“春红还能出宫?莫非是谋了个采买的差事?”陈顺安奇怪的问道。
一入深宫深似海,这些宫女除非年纪大了,成了残花败柳,否则一辈子都极难有出宫的机会。
顶多每月初二,先由老太监搭桥通知家属,会在护城河南岸寻个偏僻地儿,隔着栅栏大门,互相交谈递东西。
“不清楚,信里没说,只提了嘴是伺候某位宫里的贵人,一道离宫,会来武清县一趟。”
婉娘显得极为高兴,走路都带风,准备往集市一趟,提前备好春红喜欢的吃食点心。
而陈顺安看着婉娘的背影,目光深邃。
虽然婉娘曾在信中说过她和陈顺安两人之间的事,但陈顺安对春红会如此看两人的态度还是没谱。
孩子大了,尤其进宫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来往的都是王公贵族,难免会在骤涨的眼界和卑微的出身中,感受到强烈的撕裂感。
而这种撕裂,又极易扭曲一个人。
而且,陈顺安心底还记挂一件事。
这么久了,婉娘的肚子还是没动静。
倒不是说陈顺安非得留下血脉,膝下有子,有某种特殊的传统执念。
而是婉娘和陈顺安两人,一无隐疾,二来气血流畅,按理说,婉娘早该有身孕才是。
“难道是我的实力太强,婉娘难以孕胎?不对,便是武道宗师也可跟凡人结合,孕育子嗣,并不存在生殖隔阂……莫非,跟我的神格有关?”
陈顺安目光变幻,念头转动。
没有子嗣,便没了软肋。
但这其实是双刃剑,尤其是对于一位混迹官场、职场,还希望晋升的野心之辈来说,更是如此。
你一无子嗣、二无不良嗜好,咋滴,是想当无所畏惧的清官呐?
是不是还想斩我?
主动将把柄交到上级手中,才能让上级更加信赖自己。
……
到了南关街。
天色渐亮,卧虎井外已排起长队,求水的人从四面八方而来,就跟去寺庙抢头柱香似的。
有拄拐的樵夫,有面色苍白的书生。
更有甚者,是被家人用门板抬来的。
门板上那人眼窝深陷,面色青灰,骨瘦如柴,浑身散发着一股甜腻的腐气,乃是长期吸食香妙心清膏所致。
“爹,这不是病,是治不了的!你把我丢到乱葬岗去吧,孩儿不孝,不愿拖累你们!”
烟鬼咳嗽几声,声音虚弱。
“你这娃说啥呢!哪怕你爹我砸锅卖铁,都得把你的瘾给断了!”
轿帘掀起,陈顺安缓步而下。
牛大彪寸步不离,按刀默立,好似铁塔一般。
“陈掌柜来了!”
“陈爷,今儿卖多少五彩甘霖水?”
见到陈顺安,这些人顿时如潮水般向那顶青布小轿涌去。
“把路让开!”
“维持秩序,不要乱!”
七八名新招的水三儿,个个体型剽悍,眼若铜铃,将话一吼,本嘈杂的众人顿时安静下去。
面对一众灼热目光,陈顺安含笑拱手道,
“老规矩,卧井有灵,不可惊扰,每日只有二十盅,摇签筒,有缘得之,请水钱每盅1两银子。”
话音落下,孙晓便将一只深紫竹签筒恭敬捧至案上。
那签筒古旧,透着幽光。
这‘五彩甘霖水’,自然便是陈顺安将冉遗安神水包装后的产物。
用拇指大小的酒盅装取,1盅1两,但并非每盅五彩甘霖水都有效果。
有的乃浊水、有的是淡水、有的是甘水,唯有极少数有缘者,虔诚至极,才能博得被稀释后的冉遗安神水。
当然,对于何乃有缘,什么算虔诚。
最终解释权,都握在陈顺安手上。
“我是第一个!”
这人从昨儿黄昏开始,就守在卧虎井外,席地而睡。
此刻立即冲了上来,果断掏出一两碎银,递给负责暂时管钱的三德子。
三德子将银子放入功德箱中,这才将案上那筒深紫竹筒递给他。
竹签相互碰撞,发出零乱的脆响。
落地,解签可得——
“再来一次。”
这人愣了下,将这根木签放入签筒后,赶紧再摇。
哗啦啦,一枚竹签脱颖而出。
解签可得——
“壹彩浊水两桶。”
“怎么就是浊水?!”
此人的手紧紧攥着木签,眼中掠过一丝恼羞成怒,下意识想说什么,但一看到附近那些气势汹汹的水三儿,心底火气顿消。
他也不走,就站在一边,看着下一位求水者,看他能摇出什么号!
陈顺安见状,笑眯眯的唤来一个水三儿,让其赶紧去砂砾井挑水,送入这人家中。
本来只能卖20文钱的浊水,此时却身价暴涨,价值1两银子。
“一定要中五彩甘霖,一定要显灵!”
接着一位面色焦黄的中年汉子,跪在案前,将满天神佛的名号念了个遍,才颤抖着手摇动签筒。
片刻后,竹签掉落。
解签可得——
“无事发生。”
“唉……想来是我不够诚心,明儿一定要来抢头水才行。”
这人有些遗憾,摇了摇头站起,也不走,跟第一人一般立在旁边,看后续人的情况。
陈顺安从始至终,都笑眯眯的看着这些求水者。
有人喜有人忧,有人自责一场空。
那签筒上的签文,包括‘再来一次’、‘无事发生’、‘壹彩浊水两桶’、‘贰彩淡水两桶’、‘叁彩古井水一桶’、‘肆彩甘水两杯’……
及最终的‘五彩甘霖’,乃货真价实的冉遗安神水。
当然是兑水稀释后的。
“中了,中了!我中五彩甘霖水了!!我娃儿有救了!”
一声嘶哑的惊呼撕裂喧嚣。
只见一位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者,双手高举一根竹签,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脸颊凹陷,眼窝深黑,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与忧思所致。
其余人见状,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井中仙显灵了?
陈顺安接过对方竹签,仔细核验,这才点头道,
“老丈心虔志诚,感动了井中仙,我去请水。”
说罢,陈顺安走到榕树下的卧虎井,取蛊舀水。
又是烧朱砂黄纸,又是神神叨叨的念咒诵诀,更是并指如笔,悬于水面寸许之处,凌空虚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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