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李怀德求肉，林栋笑了

林栋也伸出手，与他用力一握，感觉对方的手掌，温热而略显潮湿：“李厂长，您太客气了，打扰您工作了。”

“哪里哪里！你能来，我这儿是蓬荜生辉啊！”李怀德笑着，引着林栋到旁边的沙发区落座。

沙发前的茶几上，果然已经摆好了一套紫砂茶具，两个精致的白瓷茶杯里，碧绿的茶汤正散发着氤氲热气和一缕清香，确实是好茶。

秘书悄无声息地进来，给林栋奉上茶，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栋和李怀德两人。

寒暄过后，李怀德并没有立刻切入正题，而是先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呷了一口，然后开始看似随意地闲聊起来。

话题从轧钢厂保卫处，最近卓有成效的工作，明显是提前做了功课，扯到厂里最近的生产情况，又“不经意”地转到，后勤保障面临的巨大压力上。

“林老弟啊，你是不知道啊，”李怀德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副愁苦，又无奈的表情，开始大倒苦水：

“现在这后勤工作，真是难做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厂里一万多张嘴，每天睁眼就是要吃的！可现在的形势…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粮食紧张，副食品更是奇缺！肉联厂那边，都快一年没给我们，正常供应猪肉了！

以前每个月还能有个一二百斤应应急，现在？连个猪毛都见不着！食堂天天是白菜萝卜，工人们意见大得很啊！

我这个分管后勤的副厂长，天天被工人指着脊梁骨骂，被杨厂长在会上点名批评，真是让我焦头烂额，寝食难安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着林栋的反应。

林栋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同情和理解，偶尔点点头，附和一句“确实不容易”、

“李厂长辛苦了”，但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他心中冷笑：果然开始了，诉苦战术，铺垫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图穷匕见了吧。

李怀德见林栋反应平淡，心中有些没底，但话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语气变得更加“推心置腹”：

“不瞒林老弟你说，今天早上开厂务会，杨厂长又为食堂伙食差、工人有情绪的事，把我狠狠指桑骂槐了一顿！

说我这后勤保障工作，拖了生产的后腿！我心里也急啊！可是这物资短缺是全国性的问题，我李怀德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处变出粮食和肉来啊！”

他话锋突然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栋，脸上堆起更加热络，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所以啊，林老弟，

我今天是真心实意地，想跟你取取经，沟通一下工作，也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厂里，也帮我老李，渡过这个难关。”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更加神秘，和意味深长：“我听说林老弟你那边，保卫处的兄弟们，最近伙食改善了不少？

还听说过年的时候，还能有猪肉分？这可是解决了大问题啊！兄弟们士气高昂，工作干劲足！

这说明林拉低你，不仅带兵有方，在解决实际困难方面，也很有办法嘛！”

李怀德终于图穷匕见，目光紧紧盯着林栋，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不知道林拉低方不方便…

透露一下你这是走的什么门路？或者说有没有可能，请老弟你帮厂里，当然更多的是帮老哥我，也稍微解决一点燃眉之急？

哪怕…哪怕先弄点猪肉，给厂里的技术骨干、劳动模范改善一下，稳定一下人心也好啊！

你放心，厂里绝对不会让你白忙活！该出的钱，一分不会少！该记的功，我李怀德也绝对忘不了！”

说完这番话，李怀德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押上了全部赌注，紧张地看着林栋，等待着他的回答。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栋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小口茶，动作从容不迫。他放下茶杯，目光迎上李怀德那充满期盼，和压力的眼神，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

李怀德找自己，果然是为了这个。

他把我当成了救命稻草？还是想空手套白狼？

李怀德啊李怀德…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林栋心中念头急转，已然有了决断。这场茶，看来要喝出点真味道了。

李怀德那间弥漫着茶香，与烟味的宽敞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在他那番夹杂着诉苦、试探、恳求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威逼利诱的“终极请求”抛出后，彻底凝固了。

李怀德那番话说完后，身体微微前倾，胖脸上堆满了混合着极度期待、难以掩饰的焦虑，和一种押上赌注的紧张神情，

他那一双因为常年熬夜，和酒色而略显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林栋，仿佛要从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读出决定自己命运走向的答案。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如同擂鼓。

八级这两百斤肉食，对他而言，不仅仅是缓解后勤压力的物资，

更是他在厂长杨卫国面前，能否暂时抬起头来、在厂领导班子中稳住阵脚、甚至借此机会拉拢人心、巩固权力的关键筹码！

成败，在此一举！

然而，与他预想中的沉吟、讨价还价、或者干脆利落的拒绝不同，坐在他对面的林栋，在听完他这番几乎是掏心掏肺的请求后，非但没有立刻回应，反而…

他缓缓地、极其放松地向后靠进了，柔软的沙发靠背里，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带着几分玩味和了然的弧度。

那眼神，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却又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直抵内心最深处那点不堪的算计。

林栋并没有去看，李怀德那充满压迫感的期待眼神，而是慢条斯理地伸出两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起面前那个，温润的白瓷茶杯，

凑到鼻尖，再次深深地嗅了嗅，那已经渐渐淡去的茶香，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小口。

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带着一种与年龄和所处环境，极不相符的沉稳与淡定，仿佛此刻进行的不是一场，关乎重大利益的谈判，而只是一次寻常的朋友茶叙。

这短暂的沉默，对于李怀德来说，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而煎熬。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块，黏腻地贴在衬衣上。

终于，林栋放下了茶杯，杯底与紫砂茶盘接触，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轻响。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李怀德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视线，

他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逐渐扩大，变成了一种带着几分“真诚”的、开门见山的爽朗。

“李厂长，”林栋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干脆，直接撕破了所有虚伪的客套和试探性的烟雾弹，

“咱们都是明白人，时间也都宝贵。您啊，就不用再跟我这儿绕弯子、打哑谜、诉苦水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面前的茶几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直白：

“您的难处，您面临的压力，您今天找我来真正的目的，我林栋，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李怀德的心猛地一紧，脸上强装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被彻底看穿的慌乱，但更多的是惊疑不定。他…他怎么如此直接？

林栋根本不给他调整心态的机会，继续用那种平淡，却字字诛心的语调说道：

“没错。我承认。前段时间，我确实给保卫处的兄弟们，稍微改善了一下伙食，分了一点白面。

也放了话出去，过年的时候，想办法让兄弟们每家都能吃上一顿，猪肉白菜馅的饺子。”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怀德，仿佛在说：这事儿，你早就知道了，没必要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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