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她的任务，就是把它捞出来

两起悬而未决的命案，将专案组被分成了两队人马，日以继夜地连轴转，但调查却如同陷入了泥潭，寸步难行。

吴祥亮那条线，由陈珍珠和邵月明负责。他们走访了吴祥亮生前跑运输的公司，又去了他常去的棋牌室，得到的评价出奇的一致——脾气臭，爱喝酒，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手，人缘极差。

“温队，跟吴祥亮有过节的人能从这儿排到分局大门口，”邵月明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声音嘶哑，“但是查了一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个架、骂两句，没人有杀他的动机。”

最大的嫌疑，自然落在了他长期家暴的妻子李娟身上。

陈珍珠和邵月明以社区走访的名义，去见了李娟。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其瘦弱、怯懦的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五十岁。

他们居住的环境也很差，家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可能是因为没有阳台的关系，大多衣服都拥挤地晾在了客厅窗台前，遮挡了大半的室内光线。

李娟说话事总是低着头，不敢与他们对视。当被问及丈夫的死时，她只是不停地流泪，反复说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邻居却提供了不一样的信息。

“那个吴祥亮，就是个畜生！”一个大妈拉着陈珍珠，压低声音说，“三天两头打老婆，我们这楼里谁没听见过李娟的哭声和求饶声？报过警，没用！警察来了，她自己又说没事，是夫妻吵架。唉，可怜哦，带着个孩子，跑也跑不掉。”

陈珍珠看着李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她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符合一个典型长期受虐者的所有特征：恐惧、顺从、无助。从她身上，看不出任何反抗的迹象，更别提去谋杀那个殴打她的男人。

两条线索，再次同时挤入了死胡同。

温徐行决定召开一次案情分析会。

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坐着几张因为连日奔波而疲累的面孔。

“张伟国案，凶手冷静、专业，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像个职业杀手。但我们查遍了，张伟国一个医生，不可能招惹上这种人。”齐海文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吴祥亮案，凶手狂暴、愤怒，现场一片狼藉，充满了泄愤的意味。可吴祥亮结的仇，都是些不至于要他命的小矛盾。他老婆李娟，看起来也完全没有作案的可能。”邵月明接着说。

“两个凶手，都像是从天而降，又凭空消失。”钟辰发表总结。

温徐行没有看他们，他一直在听，但目光始终落在投影幕布上，那里并列展示着两个案发现场的照片。

一个整洁得诡异，一个混乱得触目惊心。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他终于开口，“两起案件，都充满了过度杀戮的特征。杀张伟国，一击毙命就够了，没必要处理得那么干净，不留一丝痕迹，这本身就是一种偏执的过度。杀吴祥亮，反复碾压，更是将仇恨宣泄到了极致。”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张伟国”和“吴祥亮”两个名字之间，画上了一条重重的连接线。

“问题是，这两股强烈的动机，好像放错了地方。”

他转头看向一直安静坐在角落里的林清禾：“清禾，你的心理侧写报告，可以说了。”

林清禾站起身，她不像其他人那样疲惫，眼神依旧清澈而平静。

“我重新评估了两起案件。杀害张伟国的凶手，行为模式表现出极高的计划性和自控力。他熟悉受害者的作息，提前破坏监控，选择密闭空间，使用能一击致命且不易追踪的凶器，事后清理现场。这种冷静和周密，通常指向的是与受害者没有强烈情感纠葛的职业杀手，或者是为了某个明确的利益目标。但是，现场没有财物损失，排除了利益谋杀。而张伟国的社会关系，也排除了他会得罪职业杀手的可能。”

她没有停顿，继续阐述：“而杀害吴祥亮的凶手，行为模式充满了失控的愤怒和宣泄感。反复撞击、碾压，这是典型的情绪主导下的暴力行为。这种行为，往往源于长期积累的、深刻的个人仇恨，比如，家庭内部的压迫，或者无法化解的血仇。最符合这个侧写的，就是他的妻子李娟。”

“可是李娟……”邵月明忍不住插话。

“我知道。李娟看起来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和心理素质。”林清禾接过了他的话，“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两起案件的凶手画像，和他们所对应的作案现场，是完全错位的。”

她拿起另一支笔，在白板上画了两个箭头，将两个案件的作案手法和嫌疑人侧写进行了交换。

“一个冷静周密的凶手，去杀一个与他素不相识的货车司机。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凶手，去杀一个毁了自己家庭的医生。这样是不是就合理了？”

除了温徐行，其他人都被林清禾这个大胆的假设惊住了。

交换谋杀？

两个毫无交集的凶手，为了替对方复仇，而杀掉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

这听起来就像是电影里的情节。

“有点匪夷所思。”齐海文喃喃道。

“但这是目前唯一能解释所有矛盾的假设。”温徐行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看着白板上那个交叉的箭头，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杀张伟国的凶手那么冷静？因为他杀的只是一个“任务目标”，一个符号。

为什么杀吴祥亮的凶手那么愤怒？因为他发泄的是积压已久的、对他人的仇恨。

“我同意清禾的判断。”温徐行做出了决定，“从现在开始，并案调查。成立‘1.15’与‘1.30’联合专案组。”

“我们的调查方向，从‘寻找凶手’，转变为‘寻找张伟国和吴祥亮这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人之间，是否存在某种隐秘的连接点’。”

他看向陈珍珠和邵月明，下达了新的指令：“珍珠，月明，给你们一个新任务。我要你们动用一切技术手段，把张伟国和吴祥亮这两个人的所有信息，包括他们的家人、朋友，在过去一年内所有的网络痕迹、通话记录、消费记录，全部挖出来，进行深度数据挖掘和关联分析。”

“我要你们找到那个连接点，哪怕它只是一根头发丝那么细。”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仿佛被点燃了。

挫败和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新方向的兴奋和紧张。

陈珍珠重重地点了点头，充满了斗志：“是，温队！保证完成任务！”

她知道这会是一项浩瀚如海的工作。

但她也知道，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或许就可能藏在了这片数据的海洋里。

而她的任务，就是把它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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