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嫂子

“妈，我是谁？”从外地赶来的女儿俊慧问躺在床上的老人，老人半天才动动嘴唇，然后认真地说：“你是开飞机的老头子……”

“姐，咱妈小脑萎缩，不认人啦。”俊杰悄声对姐说。

“你问妈认识你不？”俊慧怅然地看了弟弟一眼，轻声说。

“咱妈谁也不认啦，我试过多次啦。”俊杰无奈地摇头。

“你再试试。”姐坚持说。

“妈，认识我吗？”俊杰附下身来问。

“我认识你，你是我女儿。”老人痴笑着说。

加急电报说婆婆病重，而丈夫战备值班，她只好带着一双儿女回家，为婆婆尽孝、送终……然后把肺痨的公公和正吃奶的强子带回了部队。

公公终究死于肺痨。她又带着强子和一双儿女，送回公公的骨灰，让老人入土为安。

强子比女儿俊慧小一岁，比儿子俊杰大一岁。她就叫强子老大，叫儿子俊杰老二。她给老大喂自己的奶水，硬给老二断了奶，喂藕粉。

丈夫每星期回家就是孩子们的节日。但是，她每次都把丈夫带回来的巧克力给老大，奶糖给老二，水果糖给女儿。女儿对此总有意见：“妈，俊杰最小，他应该吃巧克力。”

“傻孩子，巧克力苦啊！”她骗女儿说。

“才不苦呢，巧克力最甜啦！”强子挥着手里的巧克力得意地说。

俊杰扔掉奶糖坐地上大哭。

她就揍了老二……丈夫忙把儿子抱走了。

没人的时候，她流泪对丈夫说：“我不是偏心眼，强子也是孩子啊……”

家里做饭，她总给老大吃最好的，不是米饭就是馒头，从不给他吃窝头。有时候，蒸碗蛋羹，也是先给老大吃，然后把剩下的给老二。

丈夫的战友到家里玩，给三个孩子的待遇下了定义：老大吃空勤灶；老二吃地勤灶；女儿吃士兵灶。

她就对那些老飞们说：“老大没爹没妈了啊！”

“你这个嫂子比娘都亲啊！”老飞们感慨。

有时候，老大跟老二打仗，明明是老大的错，她都打老二。女儿就抗议：“是他欺负弟弟的……”

她就瞪了女儿一眼：“明明是老二惹得事”

女儿就嘟哝着抗议。

高中毕业那年，她让女儿去下乡，把老大送到部队。她知道老大上前线后，整宿睡不着觉。直到战事结束，得知他没事，才放心。探亲回来，老大立正给她行个标准的军礼：“嫂娘，敬礼！”

“俺是你嫂子，哪来的娘啊？。”她嗔怪地说。

“您是俺最亲的嫂……娘啊！”强子伏在她怀中痛哭失声。

老大跟女儿俊慧一年结婚，她让人从杭州捎回两床绸子被面。女儿欣喜若狂，以为是妈妈给自己买的。可是，当妈妈把做好的两床绸面被子给了老大后，她委屈地哭了。

哭过以后，女儿宽慰地说：“妈，老大没爹没妈啦。”

这一次，轮到妈哭啦！

在丈夫坟前，她说：“老头子，你放心吧，咱老大结婚啦……”话没说完，她已经哽咽啦……这是丈夫飞行训练发生一等事故牺牲后，她第一次在他坟前流泪。

从部队赶来的强子，默默地给躺在床上的老人敬了个军礼。然后俯下身来对老人说：“还认识我吗？”

老人紧紧盯着他的脸，不知为什么，老人的眼睛里竟然默默地流出了眼泪……然后老人坚定地点点头，清晰地说道：“你是老大……老大……”

强子的眼里立刻涌满了泪水。

俊慧说：“小叔，看来俺妈就认识你自己啦，我们这两个亲生儿女，她一个也不认识啦。”

“是啊，小叔，俺妈就认识你自己。”俊杰也说。

“我就是认识老大……”突然，老人这样说。

三个人都吃惊地看着躺在床上满脸泪花的老人。

强子一下扑倒在老人的床前，大哭着喊了一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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