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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皇寿惊变


京师,晨钟四响,本该万街开市。

今日却静——

城门仍阖,坊门未启,天街两侧高楼窗户紧闭,纸糊窗棂背后,无数眼睛望向皇城方向。

原因一句就够:

“皇寿流损”——天子寿元,昨夜骤减十年。

镇妖司封道,金吾卫环城,飞鸟不过。

沈不忌立在“寿瘟关”驻京小楼的屋脊,黑袍猎猎,像一面迟到的旗。

他指背摩挲无息真刃的鞘,鞘内银灰薄刃映不出晨光,只映出一行转瞬即逝的数字:

【当前阳寿:781年】

“皇寿也敢收,有意思。”

他低语,声未落,指背一弹,瓦片轻响,像给整座巨城,点了一笔新账。

皇城东南角,丹凤门外,新竖铁牌,高两丈,牌面空白,只压国玺一角,红印未干。

牌下,数十名紫衣宦官垂手,手执“封宫牌”——

凡入宫者,先以寿元押印,押多少,凭天裁:

印吸寿,牌面浮数字,十之一入宫税,其余归皇库,用以“填亏”。

沈不忌至,宦官头低得几乎折断,却不敢拦,只递玉印。

他接印,指背在印柄一敲,敲声落,印面自动翻字:

【抽取:99年】

全场倒吸凉气——

这是牌面迄今最大数字,接近凡人极限。

沈不忌却笑,笑里无波:“税,我交;息,也要收。”

他把玉印按向铁牌,按未实,先以无息真刃鞘尖点牌背——

点声轻,牌裂,裂出一缝,缝内黑线瞬缠印,印面数字猛跳:

【-99年→0年】

抽取被“负寿线”吞回,玉印自他掌中化灰,灰被风卷走,像一场未成交的买卖。

宦官们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呼喝,因为牌面仍在跳,跳到最后,凝成新字:

“债权人:沈不忌。”

紫衣们跪,跪得整齐,像被一刀削断膝骨。

沈不忌负手,踏宫道,入宫,税未交,反收一笔“皇息”,足音轻——

记一笔。

入宫三里,龙池,池方十丈,水黑,深不见底,池壁嵌夜明珠,珠映水,水映天,却映不出皇帝的脸。

皇帝坐在池畔玉阶,龙袍褪至腰,赤膊,胸腹贴满“寿元笺”,笺色各异,像剥落的鳞。

每贴一笺,他的呼吸便缓一分,眸却越亮——

那是群臣、妃嫔、太监、侍卫,自愿献的寿,献得越多,越显忠。

但,仍填不平“十年之缺”。

沈不忌被引至阶下,引者退,退得悄无声息。

皇帝抬眼,眼内血丝连珠,像赤色蛛网:“沈卿,寿瘟关的账,能借朕多少?”

沈不忌不跪,指背在颊侧一划,划声落,他报数:“781年,全借也可,利息——日抽一成。”

皇帝笑,笑如裂帛:“一成日息,你好大的胃口。”

“皇寿波动,风险高,息自然高。”

皇帝收敛笑意,抬手,龙池水起,水凝成一具“影”,影与皇帝同形,唯心脏处缺,缺成黑洞。

“填上它,朕给你‘镇国’之印,天下寿元,随你收。”

沈不忌瞥影,指背弹虚空,弹出一声轻响,像试鼓面:“缺寿几何?”

“影缺,一千零一年。”

“好,我填。”

他抬手,木匣横置,匣开寸,银灰刃光无闪,却照得龙池夜明珠同时暗淡。

刃尖对准皇帝胸口,一寸之外停。

“借寿,需押品,皇以何押?”

皇帝指自己:“朕的天下。”

“天下太大,我要实的。”

皇帝眸色沉,沉成渊,渊底浮出一物——

“皇寿印”,龙形,玺大,代表天子自身寿元。

沈不忌收刃,取印,指背在印背一敲,敲声落,印面浮数字:

【皇寿:392年】

“不够。”

他收印,却未归还,转身,一步到池边,指背划水,水裂,裂成黑缝,缝内现“寿瘟线”。

线如活,瞬缠皇帝四肢,皇帝想呼,口被黑线封,只能目睁,睁得眦裂。

沈不忌低语,声仅二人可闻:“缺寿,我借;还不起,你偿。”

线收,皇帝全身“寿元笺”同时飞起,笺在半空自燃,火色白,火落,皇帝肌肤瞬枯,像被抽干河床。

【寿元+1000年】

数字落,龙池影心脏处被黑线填满,影归水,水归静。

皇帝跪倒,跪得生硬,像石像被推倒。

沈不忌负手,指背在虚空写一字:“账。”

字成,无息真刃回匣,他踏玉阶,出龙池,足音轻——

记最大一笔。

次日,京师钟鸣,鸣九百九十九响,国丧——

皇帝驾崩,死因:寿尽。

镇妖司急封消息,却封不住钟声,钟声里,皇城上空白日浮现“寿瘟庙”虚影,影悬三息,影消,留下一行巨字:

“债务人:大胤皇朝。”

沈不忌立于钟楼屋脊,黑袍被丧钟震得鼓动,他抬手,指背对钟声一竖,像给天下点更。

钟声止,他负匣,转身,朝镇妖司正堂方向行,脚步仍轻,却每一步,都踩得地砖生霜——

霜里浮数字:

【+1000年】

【当前阳寿:1781年】

霜被阳光照,不化,凝成一线,线直指——

下一页账。

镇妖司正堂,暗席再开,座增至七,空席已填——

沈不忌。

尉迟断主位,手托“镇国”铜印,印龙形,缺角,角缺处,嵌“皇寿印”碎屑,屑色赤,像凝住的皇帝血。

印递,递得沉。

“镇国,代天巡狩,天下寿元,随你收,随你放。”

沈不忌接印,指背在印角一敲,敲声落,印面浮字:

【债权人:沈不忌】

【债务人:大胤】

【期限:无】

【利率:日一成】

席静,静得烛火不敢摇。

沈不忌收印,起身,目光掠众,声不高,却盖过烛芯爆响:

“皇寿流损已平,从今日起,大胤寿元,我管。”

“谁反对?”

无人应,座中五人无一人敢对视,只垂眼,像垂给新主子——

最后的礼。

沈不忌转身,出暗席,足音轻,却每一步,都踩得地砖裂,裂处溢黑线,线凝成“寿瘟”篆,篆成,永刻。

他负手,行到堂外,天已暮,暮光里,镇妖司屋脊之上,新立一杆黑幡,幡无字,只一道刀痕,痕在滴血,滴速——

与更鼓同频。

沈不忌抬眼,目光穿过皇城,穿过十三州,也穿过——

自己的旧影。

声音不高,却随风,随钟声,随寿瘟庙新悬的巨字,传遍人间:

“新账,已立。”

“下一个——”

“轮到谁?”

尾音被暮风吹散,吹不散的,是地砖裂缝里,越来越亮的——

黑线。

更鼓再起,鼓面换了一张新皮,皮透明,可见鼓内数字,仍在跳:

【+∞】

鼓声,给下一人,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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