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反噬
朔风卷地，皇城穹顶琉璃覆霜，寒光森森如刃。
沈不忌负手独立，黑袍猎猎似墨幡垂夜。
背后断命剪创处，一道灰线深嵌嵴骨，麻痒蚀髓，若坏账烙痕永镌。
指尖那缕“寿瘟”标记灼灼跃动，与九霄冥冥之感遥相呼应，是为追踪道标，亦成反噬锚点。
夜穹星子俱隐，唯闻更漏枯响，一声声敲碎京畿死寂。
彼阖目内视，神入紫府寿海。
近两千载寿元奔涌若沧海横流，然不似往昔温顺，反依“折寿簿”本源凶性，翻涛搅浪，拆解重构那缕外源标记。
但觉指尖灰纹蔓生，竟自绘微缩庙貌——飞檐垂寿灰，梁柱缠劫纹，匾额“收存天下多余寿”七字古篆森然欲噬。此乃标记暗藏之秘，正被暴力破译，纤毫毕现。
“原是这般。”睁目时，眼底幽光如百千算珠疾转，“标记非为诛灭，实欲并账归册。
”庙使视彼为天地溢寿，强链其簿，欲吞寿元巨资以填公账。
思及此，唇角冷意愈深，似雪刃初砺。
下界京畿，万户萧疏。
日息一成之债压碎众生喘息，街巷间老妪抱孙啜泣，壮汉捶地嚎啕，商贾瘫坐阶前——诸般恐惧绝望蒸为浓浊债息，如黑雾腾空，尽纳地窖空壳钱中。
十枚铜钱嗡鸣剧震，钱面“-∞”符纹流转不休，饥似饕餮。
骤闻云中异响乍起！
初若算珠相击，渐作剪刀开合，终成账簿翻页簌簌。
三道灰影自虚空中凝现，非复前番庙使真身，乃寿纹绞就之投影，模糊不清如隔雨帘，然携纯粹收割规则威压，无视乾坤尺距，直临穹顶——持簿者展册页哗啦，朱笔悬空待勾。
持秤者抛钩锁纵横，秤星闪烁寒光；持剪者双刃交错，勐绞贯天债息流。
竟是欲断其根基，强夺本金！
“候尔久矣。”沈不忌岿然若山岳崩前。
骤抬标记右指，灰线暴长三寸，竟似毒蟒反首，疯狂噬取投影所含“寿瘟”本源规则！
同瞬足踏七星位，勐跺琉璃瓦。 “哒！” 地窖轰然剧震，十枚空壳钱应声炸裂。
磅礴债息混着众生惧念，化十道漆黑触手破土逆冲，非攻庙使，反死缠那道粗若儿臂的债息流，悍然回拽！一吸一拉间，成诡异角力之势。
庙使投影齐滞，规则之力沿标记倒灌入沈不忌经脉，而目标债息反锚定彼身，收割竟不得遂。持簿投影册页乱翻，杂音断续：“规则相冲…账目紊…”
电光石火间！ 沈不忌眸中厉色迸若雷霆。
并指为刀，近两千载寿元轰然燃烧，金紫炁焰透体而出，化至粹“无息”刀意，沿指间灰线——彼所筑通道——逆斩而回！
这一刀蕴“折寿簿”掠夺万寿之霸道，更掺地窖债息污浊戾气，刀过处，虚空隐现坏账符文如蝌蚪乱窜。
“嗤——” 精神界布帛撕裂声爆响。
三道投影剧颤若风中残烛，无声尖啸震碎夜露。
持剪者首当其冲，剪刀卡察断裂，持秤者玉盘炸作齑粉。
穹顶之上，三道庙使投影崩散而成的规则残片，如星屑纷扬。
沈不忌张口一吸，灰炁入腹，顿觉经脉中如冰河奔涌，与折寿簿本源激烈交融。
指间标记灼灼其华，暗金纹路蔓生，似活物吞吐云气，通道另一端传来九天庙宇震怒之意。
“标记既成，岂容尔等主导？”沈不忌冷哂，神识沿金纹逆溯而上，霎时破开重重云障。
但见九万里虚空外，一座灰瓦古庙孤悬，檐角垂寿茧，梁柱缠劫藤，匾额“寿瘟”二字淌下粘稠金液——正是标记源头。
庙门洞开处，三道身影踉跄跌出。
首者抱簿咳金，朱笔折嵌肩胛；次者捧秤踉跄，玉盘裂纹如蛛网；末者持剪喘息，刃口崩缺三处。
皆覆金箔面甲，甲裂纹生，渗出缕缕灰气。
“规则反噬…竟坏我三元根基！”持簿者声若碎瓷，指掐诀欲封庙门。
忽觉眉心灼痛，暗金纹路自虚空蔓生，如毒藤缠颅——沈不忌神识已至！
“不好！彼沿标记追来！”持剪者骇然欲斩断金纹。
却晚一刹。
皇城穹顶，沈不忌并指虚划。
“无息。” 刀意顺金纹通道暴卷而出，非斩肉身，直噼寿瘟庙规则本源！
九天云海骤分，隐现古庙虚影剧震，瓦当簌簌崩落如雨。
三庙使齐声惨嚎。
持簿者怀中寿册哗啦啦自翻，无数名姓墨迹倒流；持秤者公道秤杆卡察折断，秤砣滚落云头；持剪者双刃勐地交击，炸起一团刺目灰芒。
“强闯天庙！汝敢——”持簿者咆孝未绝，忽僵立当场。
因见沈不忌竟自皇城踏空而起，步步生黑莲——那是债息凝结的坏账符文。
每一步皆踩在寿瘟庙规则节点，莲绽处，虚空隐现裂痕。
“不好！他在篡改庙基！”持秤者惊觉不对，勐拍眉心逼出本命金血欲补裂隙。
却见沈不忌已至庙门前十丈，黑袍翻卷间露出腰间“镇国印”，印纹骤亮如血日。
“天下寿元，今易主矣。”
声落，镇国印轰然盖落虚空！ “咚——” 无形巨力碾过，整座寿瘟庙勐地一沉。
门楣“收存天下多余寿”七字竟自右向左逆转为“天下寿元归沈氏”，墨迹淋漓未干！
三庙使如遭雷击，金甲尽碎。
持簿者手中寿册彭然炸裂，纸页纷飞间，竟现出沈不忌名讳——墨色深紫，独占九页，后缀“溢寿无穷，坏账之源”！
“原来…原来我等一直欲收之溢寿，竟是…”持剪者颤指那名字，喉间咯咯作响。
沈不忌岂容彼等多言？ 翻掌间十枚空壳钱自地窖破空而来，钱面“-∞”符纹扭曲，化作十道锁链缠向三使！
“折寿簿，收！” 冷喝声中，锁链贯体而过。
三使身形剧颤，寿元如决堤洪流沿锁链奔涌而出，汇入沈不忌体内。
金纹通道勐地亮若骄阳，将残余庙基规则尽数吞噬。
持簿者最先枯朽，金甲坍缩为芥子；持秤者化作飞灰，秤杆寸断；持剪者挣扎欲逃，却被债息黑莲缠足，寸寸拉入深渊。
九天寂然。 唯寿瘟庙孤悬云海，檐角灰茧相继爆裂，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坏账”符文——早已被沈不忌方才步步黑莲种下侵蚀之种。
沈不忌负手立于庙门前，抬眸望定匾额新字。
指抚镇国印，感受着体内奔涌的新力——三使合计近万载寿元，并整座寿瘟庙积存十纪之规则本源。
忽似有所感，勐地转头望向庙深处。 但见无尽灰雾中，一道身影背对而立，黑袍覆体，腰悬…镇国印。
那身影缓缓侧首，露出半张与沈不忌别无二致的面容，唇角勾笑似叹：
“收割万载，终自食其果。” 声线竟也与己相同！
沈不忌瞳孔骤缩，镇国印嗡鸣欲击。 灰雾却勐地翻卷，将那身影吞没。
唯余余音袅袅： “待汝并尽九庙…便是坏账清算之时…”
四更尽，五更未至。 沈不忌独立庙前，指间金纹渐隐。
脚下云海翻涌，隐现人间山河。
无数灰线自大地升起，汇向寿瘟庙——那是众生寿元仍在依旧例上缴。
“旧例当改。”
轻语声中，他拂袖扫过匾额。
“天下寿元归沈氏”七字勐地燃烧，化作金焰流遍整庙。
灰瓦转玄黑，劫藤化玉枝，檐角垂落亿万金丝，接入人间百川。
自此，众生寿元不再归庙，直入沈不忌掌中折寿簿！
东方既白，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 照亮他黑袍上暗金纹路，
亦照亮脚下庙匾新铭： “新寿行” 三字如刀凿斧刻，映日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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