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这老头也不容易
咸阳，章台宫。
深夜，宫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嬴政坐在御座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跪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丞相李斯，另一个，是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嫪毐。
李斯刚刚将从嫪毐那里得到的情报，以及廷尉府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原原本本地向嬴政做了一次详尽的汇报。
从假币的出现，到背后牵扯出的赵高和六国余孽，再到他们真正的目的——动摇秦圆的信用，摧毁大秦的金融根基。
整个大殿，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李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正从御座之上，弥漫开来。
他知道，皇帝陛下，是真的动怒了。
“赵高……”
嬴政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块万年寒冰，让李斯和嫪毐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朕念在他曾侍奉母后，又算得上是朕的半个娘舅，才留他一条性命，让他去看守皇陵，反思己过。”
“没想到，他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勾结六国余孽，妄图动摇朕的江山！”
嬴政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平地起惊雷。
“好！好一个朕的国舅爷！”
他猛地一拍桌案，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制成的御案，竟被他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陛下息怒！”李斯和嫪毐同时叩首。
嬴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才将那股滔天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
“李斯。”
“臣在。”
“你做得很好。”嬴政的语气，恢复了平静，“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你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选择先来禀报朕，这是为臣之本。”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李斯心中稍安。
“朕问你，对于此事，你有何对策？”嬴政问道。
李斯沉吟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口说道：“回陛下。臣以为，此事当分两步走。”
“第一步，是安内。假币案的根源，在于赵高。此人不除，后患无穷。他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朝野，尤其是在少府和格物院，安插了不少人手。我们必须以雷霆之势，将其势力，连根拔起！但又不能大张旗鼓，以免打草惊蛇，引起咸阳动荡。”
“第二步，是攘外。六国余孽，贼心不死。他们提供金钱，赵高提供技术，沆瀣一气。这次假币案，只是他们的试探。据长信侯所言，他们似乎还有更大的图谋。我们必须顺藤摸瓜，将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一只一只地，全部揪出来，斩尽杀绝！”
嬴政听完，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转向了跪在另一边的嫪毐。
“嫪毐。”
“罪臣在。”嫪毐的声音有些沙哑。自从被软禁之后，他第一次，离这位九五之尊如此之近。那股君临天下的威压，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你这次，算是立了一功。”嬴政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你想要什么赏赐？”
嫪毐心中一紧，他知道，这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
他抬起头，迎着嬴政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罪臣，不敢求赏。罪臣只求，能为陛下，戴罪立功。”
“哦？”嬴政的眉毛挑了一下，“你想怎么戴罪立功？”
“赵高和六国余孽，之所以能勾结在一起，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一个联络的枢纽。罪臣虽然被圈禁，但往日的一些人脉还在。罪臣愿意，为陛下充当诱饵，潜入他们的网络，为陛下查清他们的所有据点和人员，将他们一网打尽！”
嫪毐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他恨赵高，也恨那些六国贵族。当初他权势滔天之时，这些人没少在他背后下绊子。如今他落魄了，这些人更是恨不得将他踩进泥里。
他更恨嬴政。但他知道，他斗不过嬴政。
既然如此，那就化身为一条最毒的蛇，潜伏在黑暗里，将所有他憎恨的敌人，一个个地，全部拖下地狱。
这是一种病态的复仇心理。
李斯听着嫪毐的话，心中暗惊。他没想到，这个曾经的假宦官，竟然有如此胆魄和心机。这确实是一步险棋，但如果成功，收益也是巨大的。
嬴政看着嫪毐，沉默了许久。
他当然知道嫪毐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想借他的刀，去报自己的私仇。
但那又如何？
帝王心术，本就是驾驭天下人的欲望。只要能为己所用，哪怕是一条毒蛇，他也不介意握在手里。
“好。”嬴政终于开口，“朕，准了。”
“朕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给你足够的人手和金钱。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给朕盯死赵高，盯死所有和他有牵连的六国余孽。朕要知道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
“事成之后，你和李斯之前的交易，朕，认了。一块封地，安度晚年。”
“但是……”嬴政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森冷无比，“如果你敢耍任何花样，或者泄露了半点风声，朕，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罪臣，明白！”嫪毐重重地叩首，额头贴在冰冷的金砖上，“罪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李斯。”嬴政又转向李斯。
“臣在。”
“你，配合他。廷尉府、黑冰台，所有能动用的力量，都由你来调动。朕要一张网，一张天罗地网！在咸阳，在整个大秦，把这些魑魅魍魉，一网打尽！”
“臣，遵旨！”李斯的声音，铿锵有力。
他知道，一场席卷整个大秦的，无声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至于假币……”嬴政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他们不是喜欢造吗？那就让他们造！”
李斯一愣，没明白皇帝的意思。
“陛下，这……若是任由假币流通，恐怕会动摇国本啊！”
“谁说要让它流通了？”嬴政冷笑一声，“他们造出来的，是废纸。但他们用来造假币的那些金银，却是真的。”
“朕的皇家银行，不是正在发愁，如何将民间沉淀的金银，都吸纳进来吗？赵高和六国余孽，倒是帮了朕一个大忙。”
“他们投入越多的真金白银，去制造那些没用的废纸，朕的国库，就越充盈。”
“等到收网的时候，朕要让他们，血本无归！”
李斯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
高！实在是高！
陛下这根本不是在被动防守，他是在将计就计，釜底抽薪！
他要把敌人，活活地玩死！
“陛下圣明！”李斯由衷地赞叹道。
“行了，都退下吧。”嬴政挥了挥手，显得有些疲惫。
“臣等，告退。”
李斯和嫪毐，躬着身子，缓缓退出了大殿。
空旷的宫殿里，只剩下嬴政一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想起了那个远在东海郡的小家伙。
这一切的变革，金融，工业，都源自于他。
他为大秦，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但同时，也引来了旧世界最疯狂的反扑。
“阿衍，你那边，可还安好？”他轻声自语。
他有一种预感，咸阳城的风暴，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危机，或许正在那个寄托了他所有希望的，崭新的工业新城里，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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