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林晓棠的心脏猛地一跳，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云珩仙君？！他怎么知道的？还派人来问？难道是赵师兄上报的？可这屁大点事……好吧，差点出人命可能不算小事……但至于惊动那位高高在上的仙君吗？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皱巴巴、还沾着点泥土和草屑的弟子服，又胡乱用手背擦了擦可能还带着泪痕的脸，深吸一口气，才紧张地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淡青色内门弟子服饰的年轻男子，面容普通，但神情肃穆，站得笔直，一看就是那种办事一丝不苟的人。他见到林晓棠，微微颔首，算是行礼，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林师妹，在下陈昀，奉云珩师叔之命，前来了解今日后山采集任务中，尔等遭遇獠牙猡袭击一事的详细经过。师叔听闻此事，颇为关切。”

颇为关切？林晓棠完全无法把“关切”这个词和那位冷得像冰块的仙君联系起来。她更倾向于这是程序性的“安全事故调查”。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侧身让开：“陈……陈师兄请进。”

陈昀却摇了摇头：“不必了，就在此处问询即可，以免打扰师妹休息。请师妹简要说明事发经过即可。”

“哦，好，好的。”林晓棠站在门口，像个被老师提问的小学生，双手紧张地揪着衣角，磕磕巴巴地把下午的经历说了一遍。从如何发现凝露草，到那女弟子发现异常，獠牙猡突然出现，赵师兄挺身而出，自己惊慌摔倒，最后赵师兄如何英勇地击杀妖兽……她尽量省略了自己那部分丢人的哭喊和吐槽，只强调赵师兄的功劳和自己的不小心。

陈昀听得非常认真，偶尔会插嘴问一两个细节，比如“獠牙猡最初从哪个方向出现？”“当时诸位师弟师妹的站位如何？”“赵师弟使用的是何种法器？”等等，问得极其细致专业，仿佛不是在调查一场意外，而是在做战术复盘。

林晓棠一一回答了，心里却越来越嘀咕：这问得也太细了吧？难道仙君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阴谋？或者那獠牙猡是什么人故意放出来的？

终于，陈昀问完了所有关于过程和细节的问题，点了点头，似乎准备记录完毕。林晓棠刚暗自松了口气，却见陈昀目光再次落到她脸上，忽然又问了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问题：

“据另一位在场的王师弟提及，林师妹在妖兽扑向你时，曾……高声呼喊了一些话语？不知师妹当时喊了些什么？王师弟说他当时太过惊慌，未能听清。”

林晓棠的脸“唰”一下变得通红，耳朵根都烧了起来！那个王师兄！怎么这都听到了！还上报了！她当时喊的那些“工伤保险”、“劳动法”、“宗门保安队”……这要是原样复述出去，她就不用在青云宗混了！直接可以因“胡言乱语，疑似魔怔”被关起来了！

“没……没喊什么！”她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就是……就是吓坏了，胡乱尖叫了几声！对！就是尖叫！啊啊啊那种！没什么内容！王师兄肯定听错了！”

她努力瞪大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无比真诚。

陈昀看着她那急于否认、满脸通红的样子，脸上那严肃的表情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下，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神色？他沉默了一下，并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惊吓之下，言行失据也是常情。”

“对对对！就是言行失据！”林晓棠赶紧顺杆往下爬，心里把那个多嘴的王师兄骂了一百遍。

陈昀合上手中不知何时拿出的一枚玉简，似乎记录完毕，再次向林晓棠微微颔首：“情况我已了解，会如实禀报云珩师叔。打扰林师妹了，告辞。”

“陈师兄慢走！”林晓棠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送客。

看着陈昀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林晓棠才猛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感觉比跟獠牙猡打了一架还累。

“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顺气，“ZZ，你听到没？差点就社会性死亡了！不对，是修仙界性死亡！”

ZZ的电子音慢悠悠地响起：【根据分析，目标（陈昀）并未完全采信宿主的解释。其情绪波动中出现了‘怀疑’、‘困惑’及‘强烈的好奇’。】

林晓棠：“……”完了。感觉更不好了。

与此同时，青云宗主峰，一处清幽僻静的洞府内。

云珩仙君一袭白衣，闭目盘坐于蒲团之上，周身有淡淡的灵气流转。洞府内简洁到近乎空旷，只有一张石床，一个蒲团，再无他物。

忽然，洞府入口的禁制微微波动了一下。

云珩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冷寂，不见丝毫修炼被打扰的不悦。

陈昀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恭敬地行礼：“师叔。”

“说。”云珩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陈昀便一板一眼地，将自己询问林晓棠以及其他几名在场弟子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遍。他记性极好，几乎将每个人的原话，包括林晓棠那磕磕巴巴、试图省略重点的描述，都完整无误地转述了出来。

当说到獠牙猡扑向林晓棠，赵师弟救援不及那一段时，陈昀稍微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极细微的迟疑，但还是原话复述道：“……据那位王师弟补充提及，当时林师妹似受惊过度，曾高声呼喊……内容颇为奇特，似有‘工伤保险’、‘劳动法’、‘保安队’、‘暴力伤害’等闻所未闻之词……而林师妹本人对此坚决否认，称只是惊吓尖叫，并暗示王师弟听错了。”

洞府内一片寂静。

云珩仙君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听到的只是“今天天气不错”。

直到陈昀全部汇报完毕，垂手肃立一旁，他才淡淡开口，问的却不是妖兽的细节，也不是赵师弟的功劳，而是：

“她否认时，神态如何？”

陈昀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师叔会问这个，但还是立刻回答：“回师叔，林师妹当时……面红耳赤，言辞急切，目光闪烁，似有难言之隐，极力回避此事。”

云珩闻言，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微光。他再次沉默下来，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极其费解的问题。

工伤保险？劳动法？保安队？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古怪，突兀，完全不符合逻辑，更与他所知的任何修炼体系、宗门规章乃至凡间俗语都对不上号。

但……似乎又隐隐暗合了某种……他无法准确描述的、关于“秩序”与“规则”的雏形？

就像她之前提到的“能量守恒”、“伯努利效应”一样，荒诞，却又有一种奇异的、试图解释世界的笨拙努力。

她到底是从何处得知这些古怪念头的？每次遇到危险或紧急情况，这些匪夷所思的词汇就会冒出来？

云珩的目光投向洞府外飘渺的云海，清冷的眼底，第一次对那个资质低劣、行为古怪、总是满口胡言的外门女弟子，产生了一丝超越漠然的、纯粹的好奇。

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冷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明日开始，调阅林晓棠入门以来所有的任务记录、言行报告。另，将藏书阁甲柒区，关于上古语裔及异闻杂说的孤本目录，取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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