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和林晓棠单方面的兵荒马乱中飞快流逝。终于，到了外门弟子大比正式开幕的日子。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整个外门区域就沸腾了起来。所有报名参赛的弟子，无论情愿与否，都被要求前往主峰山脚下最大的中央演武场集合。

林晓棠混在浩浩荡荡的灰袍人流中，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潮水裹挟着前进的小石子，身不由己，前途未卜。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没事没事，就当是参加公司运动会，走个过场，早点被淘汰早点解脱……

中央演武场此刻已是人山人海。高大的观礼台上，坐着几位气息渊深的内门长老和执事，一个个面色肃穆。台下，数百名外门弟子按区域站好，嗡嗡的议论声汇聚在一起，显得嘈杂又紧张。

林晓棠缩在丙字区的队伍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默默祈祷仪式赶紧结束。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一位主持仪式的内门执事师兄走上前，声音洪亮地宣布大比规则和注意事项，无非就是些“点到为止”、“不得恶意伤人”、“尊重裁判”之类的老生常谈。

讲完之后，他目光扫过台下，忽然又道：“此次大比，旨在切磋交流，共同进步。下面，有请弟子代表，上前宣读比试誓词！”

弟子代表？还有这种环节？林晓棠心里嘀咕，肯定是内定哪个天才弟子上去露脸吧。

果然，那执事师兄的目光投向了甲字区方向，朗声道：“有请甲字区，李……”

他的话还没说完，端坐观礼台正中央的一位面容古板、据说是主管外门戒律的孙长老，却忽然微微蹙眉，打断了他：“且慢。”

孙长老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年年皆是天赋出众者代表，未免流于形式，难以激励后进。此次，便由末区弟子代表全体宣誓，以示宗门对所有弟子一视同仁，皆予期许。”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低声哗然！

末区弟子？那不就是丙字区甚至丁字区？让修为最低、资质最差的弟子代表全体宣誓？孙长老这是什么意思？敲打天才？还是纯粹的古板较真？

那执事师兄也愣了一下，但不敢违抗长老之意，连忙躬身称是，目光随即转向了丙字区方向。

丙字区的管事师兄额头瞬间冒汗，目光在自家一群鹌鹑似的弟子中惊慌扫过。这要是选不好，可是当着所有长老和弟子的面丢人啊！

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个低头缩脖子的弟子，最终，落在了站在队伍偏后、正因为不用自己上而暗自庆幸、表情稍微“正常”那么一点点的林晓棠身上。

“林晓棠！”管事师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指着她，“你出来！代表我们丙字区，上台宣誓！”

林晓棠：“？？？”

她脸上的庆幸瞬间凝固，变成了巨大的懵逼和惊恐。她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用口型无声地问：“我？！”

管事师兄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就是你了别磨蹭”的催促。

周围丙字区的弟子们齐刷刷地看向她，目光里充满了同情、庆幸以及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林晓棠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她只是想安静地当个背景板啊！怎么这种“好事”都能落到她头上？！这比被强制报名参赛还离谱啊！

她还想挣扎一下，但那名内门执事师兄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位师妹，请上前来。”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林晓棠感觉头皮发麻，手脚冰凉。她硬着头皮，在同门们“自求多福”的眼神中，同手同脚地、僵硬地走出了队伍，一步步挪向那高大的演武台。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她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有好奇，有审视，有嘲笑，也有漠然。观礼台上那些长老们的目光更是如同实质，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终于磨蹭到了台上，站在了最前方，面对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和观礼台上那些大佬。刺目的天光让她有些眩晕，大脑一片空白。

负责仪式的执事师兄将一份写着誓词的玉简递给她，低声道：“照此宣读即可。”

林晓棠颤抖着手接过玉简，低头看去。上面的誓词无非是些“公平竞赛”、“全力以赴”、“尊重对手”之类的套话。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台下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挤出点声音，脑子里却乱糟糟的，那些套话一个字都记不住。极度的紧张和一种社畜被迫上台表演节目的屈辱感混合在一起，让她有点失控。

她看着台下，眼神发直，嘴巴不受控制地开始秃噜，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飘，却意外地清晰：

“各……各位领导……各位同仁……大家好……”

领导？同仁？台下众人一脸茫然。

观礼台上的孙长老眉头皱得更紧了。

林晓棠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老板逼着上台做年终总结的噩梦场景，凭着肌肉记忆继续往下说：

“很……很高兴能代表……呃……丙字区项目部……在此发言……本次大比……是我们展示自我、互相学习……呃……实现个人与宗门共同发展的宝贵机会……希望大家……赛出风格，赛出水平……但也请注意……控制成本……减少不必要的损耗……注意安全生产……避免工伤……那个……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谢谢大家！”

她说完，还下意识地对着台下鞠了一个标准的、近乎九十度的、充满职场气息的躬。

整个中央演武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风吹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台下所有的弟子，包括那些内门执事，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那个保持着鞠躬姿势的灰袍女弟子，脸上是统一的、巨大的懵逼。

她在说什么？项目部？控制成本？安全生产？工伤？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观礼台上，几位长老的表情也十分精彩。有的错愕，有的不悦，有的则是一脸“此子莫非失了智”的怀疑。

孙长老的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了，花白的胡子都气得微微发抖。他让她代表后进弟子宣誓，是让她表决心、受激励，不是让她在这么庄重的场合胡言乱语、说这些不着调的玩意儿！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懵逼目光的聚焦中，林晓棠终于从那种紧张过度的恍惚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她缓缓直起身，看着台下死寂的人群和观礼台上长老们难看的脸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而且是在全校……全宗门师生面前？

巨大的社死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恨不得当场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然后把自己埋进去！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在观礼台侧后方，一个相对偏僻的位置。

云珩仙君不知何时也来了，正静静地坐在那里。他依旧是那一袭纤尘不染的月白道袍，面容清冷，似乎对眼前的闹剧毫无反应。

但林晓棠却清晰地看到，在她目光扫过去的瞬间，云珩那双仿佛永远古井无波的眼眸，极快地、几不可察地眨动了一下。

随即，他微微侧过头，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抵住了自己线条完美的下颌，似乎……正在掩饰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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