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捡了个宝
“走。”
既得了重要情报,刘廷祐便提议归营。
海进忽然抬头往赤岗上方看,奇道:“那是什么?”
萧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午的阳光照在一顶巨大的青绸圆顶车盖上,有金光从下方反射,异常夺目。
“莫非南军拿出金银犒赏?”崔彦进啧啧感叹,道:“得堆多少金子能这般亮。”
萧弈则留意到围着青绸盖,有九面不同寻常的大旗。
一面绣着日月星辰的硕大旗帜居中,左右的四角各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大旗。
“侯益的派头比慕容彦超还大这么多?”
“那是太常、引军旗,象征天子镇护四方。”刘廷让喃喃道:“不,不是金银的反光,是近卫军的明光铠,以及……金辂!”
“刘承祐。”萧弈亦是有了判断,道:“他御驾亲征了?”
“官家……皇帝小儿竟敢到赤岗来?”刘廷让舔了舔唇,掩饰着声音里的微微颤抖。
崔彦进倒吸一口凉气,道:“直娘贼,若生擒了他,得算多大功劳?”
“何必生擒?”海进不惊反喜,咧嘴,露出残忍的笑意,道:“俺一箭射杀了他,够封个节度使吧?”
“你们找死!”
刘廷让立即打消了二人的妄想,叱道:“官家出巡,百余卤簿卫队个个精锐,不离左右,五百近卫皆全甲,十步一岗,两百余步开外不许生人靠近,何况这是南军大营,你放一箭,插翅难逃。”
“既撞见了,还能不打探点甚?”崔彦进亦大胆,道:“入了宝山,哪有空手还的?”
“闭嘴,让我想想。”
“可以去。”萧弈沉吟道:“南军原路线是到澶州设防,可见还不知澶州详情。我的身份很可能还没暴露,虽不能靠近御驾,过去看看应该不难。”
刘廷让顿时心动,不自觉地两眼冒光,擦了擦手汗,道:“去探探侯益老儿的营?看看皇帝小儿来做甚?”
“好!”
“我们去,萧指挥,你先归营递情报?”
“既一同来,便一道回。”
“行,同生共死。”
四人议定,离开袁嶬大营,路过饭房帐,还大摇大摆吃了粟米粥,讨了几块留给将领的煮羊肉,他们虽带了干粮,哪有这热乎的好吃。
牵马沿赤岗缓坡上行。
侯益大营,辕门处的盘查依然没拦住萧弈,毕竟大营初立,禁军各军混杂。
可进了大营,想靠近中军大帐却不太可能。
整个营地呈“回”字形布局,外面有三道拒马阵,入内步兵巡逻,每五步一岗,核心区域根本不容闲散兵士接近。
“不愧是四朝老将,营盘扎得比袁嶬还规整。”
“是啊,守备也细致得多。”
四人只好躲在一个空帐的阴影处,驻马眺望。
隔着两百余步,太常旗在风中招展,数百名披明光铠近卫军列阵执守,盔甲与帐前的金辂发出耀眼光芒。
金辂虽威风,但由四匹马牵引,体积庞大,其实不好在军营内狭窄通道穿行。
这就是年轻人,没经验。
“直娘贼!”刘廷让忽啐道:“慕容彦超也来了。”
萧弈虽没见过慕容彦超,但一眼就认出来了。
此人非常容易识别。
他不愧被称为“阎昆仑奴”,长得很黑,黢黑,体格魁梧,还披了一件黑漆铁甲,边缘鎏金,又亮又黑,怪异且瘆人。
边上一员老将身披银甲,白须及胸,该就是南军总领侯益,一黑一白,相映成趣。
慕容彦超大步走到金辂边,开口,声音洪亮、急促,隔得老远能感受到一股暴躁气。
“请陛下进帐!”
萧弈目光一凝。
只见南军诸将簇拥上前,从金辂上扶出一人。
果然是皇帝小儿。
刘承祐很年轻,消瘦,苍白,那一身金甲鲜亮,饰以兽首,轻便坚固,装扮威风,罩红色披风,头戴镶金的折上巾。
面对郭威大军压境,他并未显出恐惧,相反,他站在金辂上,竟是不慌不忙地往这边看了一眼,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诸卿栉风沐雪,为朕讨贼,都辛苦了!”
“愿为陛下效死!”
“赏!”
金辂边,一名中年官员展开绢帛,高声宣赏。
“皇帝诏,郭威构逆,举兵向阙,赖尔诸军将士,屯戍赤岗,拱卫京畿,忠勤可纪。今颁犒赏,以慰劳瘁。”
“禁军诸营,每人钱三百文、生绢一尺,队正加赐靴一双,都头加赐熟羊肩一副;藩镇援军每人赐铜钱二百文、粟米一斗,队正加赐钱盐半斤,都头加赐铜钱二百文;凡阵亡者,每户赐钱三贯、永业田十亩;重伤不能战者,赐钱两贯。俟叛贼荡平,再行论功,首功者授刺史、团练使,次功者迁禁军指挥使,凡从军满三载无过者,子孙许补三班奉职,尔等当勉力杀贼,共保宗社!”
“谢陛下隆恩!”
传令兵迅速把旨意传达下去,赢得满营欢呼,山呼万岁。
“跟着喊。”
“万岁!万岁!”
刘廷让小声嘱咐了一句,四人遂高举着佩刀,跟着欢呼起来。
海进问道:“俺们有禁军腰牌,也能领赏?”
“傻鸟。”刘廷让叱道:“别多事。”
萧弈先觉得这赏赐没有郭威大方,再一想,刘承祐是皇帝,既然来了,就得赏全军,可想必国库空虚,只好重核心、省开支。
忽然,他瞳孔一缩,连忙低下头。
他看到刘承祐身旁有一人转头往这边看来。
“怎么?”
“聂文进,他认得我。”
“没事,隔得远。”刘廷让啐了一口,道:“直娘贼,既近不了身,我们去投信。”
“西边,俺看了,那边防备最松散。”
“走。”
四人迅速离开,绕到大营西侧。
这一带该是南军低级将官们的帐篷,夜里或许守备森严,此时无人住宿,显得颇为安静。
刘廷让再次从靴子里掏出一叠信,翻出给侯益的,四下一看,道:“那顶帐篷最奢华。”
萧弈也留意到了,那帐篷颇大,布料厚实,底下还用木板垫高了两寸,帐外挂着罩子,铺了地垫,甚是讲究。
“海进,你留下看马,望风。”
“喏。”
萧弈缓步上前,挑开帐帘,往里看了一眼。
帐内暖意融融,摆着一盆炭火,弥漫着淡淡的檀木香味。
目光一转,却见有人正仰躺在榻上,一只脚搭在另一条腿上晃悠,手里捧着书卷在看,甚是悠闲自得。
这人三十五左右年纪,白白胖胖,穿的圆领袍,盖了条毡毯。
冷风从缝隙钻进帐篷中,他抬眼一瞥,懒洋洋问了一句。
“谁呀?”
崔彦进当即拔刀上前,打算将这人一刀砍死。
萧弈抬手止住他,示意可以进去。
三人鱼贯而入。
“你们!哎,你进来怎么不把靴底的雪渍刮了,我这毯子全弄脏了。对了,你们谁呀?人模狗样的。”
萧弈冷着脸,随手把禁军牌符丢过去。
“视察军纪。”
“啊?这……这位控鹤卫都头,失礼啦,我可不是将官,我是来照顾我阿爷的。”
“令尊何人?”
“哦哦,家父当朝中书令、鲁国公,我乃侯家三郎,侯仁宝是也。”
侯仁宝起身,放下手中书卷,目光依旧盯着三人的靴子,嘟囔道:“一会雪化了,毯子就脏了。”
“侯三郎?”萧弈问道:“为何不去觐见?”
“啊?我只荫补了个八品供奉,没资格嘛。平常在阿爷幕府混混日子……不是,磨砺磨砺,帮忙打点些粮草辎重,嘿嘿。”
萧弈从刘廷让手中接过招降信,放在案上,淡淡道:“你既管辎重,这份军情晚些交给侯元帅,不许擅拆,否则拿你是问。”
“是,是。”
“娘的,守备如此稀松。”
萧弈骂骂咧咧,准备离开。
刘廷让却不肯走,犹在打量着侯仁宝,眼神像是在青楼里挑姑娘。
片刻,他拉过萧弈出帐,附耳道:“侯益的儿子,若能带回去必有大用,就怕他嚷起来,把马蜂窝捅了。”
萧弈懂他的意图,沉吟片刻,道:“我来与他说。”
“好。”
两人重新入帐。
侯仁宝可不欢迎他们,道:“三位上差,你们若不走,先刮靴底呗?我这毯子……”
“呵,随我们走一趟吧。”
“什么?”
萧弈道:“袁嶬将军请你到营里交接粮草军务。”
“啊?可我……”
“闭嘴,这是机密军情。”
“走吧你!”
刘廷让一个眼神,崔彦进会意,动作粗暴,径直把侯仁宝往外推。
“这是做甚?我裹个氅子……嘶!好冷!”
“别吵吵。”
三人出了帐篷,崔彦进将侯仁宝一把推上马背,翻身上去抱着他。
萧弈、刘廷让各自上马。
“事了,归营。”刘廷让嘿嘿一笑,小声道:“仁宝仁宝,捡了个宝,运气真好。”
“什将,这可不兴念。”海进道:“莫把运气念跑了。”
“滚你娘的,就这点路了。”
五人四骑,往寨门而去。
忽然,前方一队人马斜插过来,为首者身披明光铠,趾高气昂,正是聂文进。
萧弈反应迅速,扯过缰绳,掉头往另一边去,嘴里道:“我忘了东西。”
刘廷让会意,道:“一起走。”
他们立即回头。
“站住!”
身后却传来了呼喝声。
聂文进身边有牙兵叱道:“哪个军头的?见了主帅,为何不拜?!”
撞见了禁军主帅,如何还能蒙混?
他们不敢回答,踢马便跑。
身后,喝叱声愈发激烈。
“还不站住?!”
“驾。”
“不对!拦住他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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