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绝境中的信号 (第94天)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浓重的，丛林仿佛被浸透在冰冷的墨汁里。
苏晚拖着那条几乎报废的右腿，拄着粗糙的树枝拐杖，在林间跌跌撞撞地前行。
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剧痛从脚踝直冲头顶，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撕扯着干渴灼痛的喉咙，带出血丝的甜腥味。
逃离旧路和那辆吉普车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恐惧依旧如影随形。
她不敢停留，只知道必须尽可能远离那里，向着东方，向着地图上标注的、虚无缥缈的希望前进。
然而，她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失血、疼痛、饥饿、脱水、寒冷，以及无休止的精神紧张，正在一点点榨干她最后一丝生命力。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出现持续的嗡鸣，世界的轮廓变得摇摆不定。好几次，她差点被盘错的树根绊倒，摔进冰冷的草丛里。
她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也许下一秒，就会彻底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想起了那个神秘黑影留下的地图，想起了那条指向希望的“旧路”，可希望似乎总是遥不可及。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边缘，她的左手无意识地划过腰间，触碰到了一个硬物——是那个油布包。里面除了食物和净水药片，还有……那枚从工厂带出来的、阿嬷给的钱币中的一枚，以及……那片她之前用来反射阳光向公路求救的、磨得锋利的金属片！
金属片！
一个微弱、却无比执着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的火星，在她即将熄灭的意识中亮起。
光……信号……必须要发出信号……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谁能看到。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最后的、主动的挣扎了！
她用尽最后一点清醒的神智，环顾四周。她正身处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边缘，远处的地势似乎更高一些。东方，天际线已经开始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曙光。
就那里！
她咬着牙，忍受着非人的痛苦，像蜗牛一样，一点一点地向着那片略高的坡地爬去。这段短短的距离，仿佛耗尽了她一生的气力。
终于，她爬到了坡顶。这里视野相对开阔，能够看到更大片的天空。她靠在一块冰凉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她颤抖着拿出那枚金属片，又找出那块颜色相对最深、勉强能当镜子的破布片——那是她从衣服上撕下来的最后一块还算完整的布。
她将金属片在粗糙的岩石上艰难地磨了磨，让它尽可能反光，然后用颤抖的手指，将它小心地贴在布片背后，做成一个极其简陋、甚至可笑的临时信号镜。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
东方，那抹鱼肚白正在逐渐扩大，染上淡淡的金边。太阳即将升起。
时间不多了。一旦完全天亮，这点微弱的反光将毫无意义。
她深吸一口气，凝聚起最后的精神和力量，举起那只颤抖得厉害的、握着简陋信号镜的手，对准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
她不懂什么莫尔斯电码，也不知道该发出什么信号。她只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力气，上下左右地、毫无规律地晃动着手臂，让那一点微弱的、可怜的反光，尽可能多地、断断续续地射向远方空旷的天空和可能存在的公路方向。
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手臂酸软得如同灌铅，随时都可能无力地垂下。
但她没有放弃。眼神死死盯着东方，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一次又一次地举起、晃动……
求生的欲望，化作了这绝望而无声的舞蹈。她在用最后的气力，向这个冷漠的世界发出最后的呼喊：我在这里！救我！
光线越来越强，她手中的那点反光越来越微不足道。视野越来越模糊，意识正在快速离她远去……
终于，在某一刻，她的手臂彻底失去了所有力量，猛地垂落下来。那面简陋的信号镜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身边的草丛里。
她的身体缓缓歪倒，靠在岩石上，最后的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仿佛幻觉般，看到极远处的天际，似乎有一个微小的黑点，在晨曦中移动了一下？是鸟吗？还是……？
她不知道了。世界彻底陷入了沉寂。
……
金边，庇护站。
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方再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那条关于“破渔网”和“向东流的河水”的 cryptic message（加密信息），如同一个悬而未决的谜题，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Sarah 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对方的沉默，让猜疑再次占据上风。是陷阱？还是对方遇到了什么突发危险，无法再继续联系？
“Sarah，”马克推门进来，脸色严肃，“我们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外围资源，尝试核实‘向东流’和‘黎明’可能指代的区域。符合条件的地方太多了，而且范围太大，根本无法锁定。至于‘破渔网’……完全没有头绪。”
Sarah 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她。他们就像是在大海捞针，而且这根针还可能根本不存在。
“除非……”马克犹豫了一下，“除非对方能给出一个更精确的坐标，或者一个明确的地标，否则……”
否则就是徒劳。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但Sarah明白。
就在绝望情绪开始蔓延的时候，技术小组的里克又一次冲了进来，这次他甚至没敲门，脸上带着一种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Sarah！马克！快！看这个！”他几乎是喊着，将手中的平板电脑猛地递到他们面前。
平板上显示的不是论坛页面，而是一个卫星电话的监控界面（他们与极少数高度信任的野外信息员有这种加密联系渠道）。一条刚刚收到的、来自一个代号“守望者”的信息员的信息，简短却石破天惊：
“晨间例行巡查（东北7区废弃林道空域），06:17，于网格位置E-94附近，目视观察到短暂、断续、极微弱的非自然反光信号，持续约三分钟，方位角大致075。疑似地面反射镜信号。 pattern无规律，似求助。该区域极度偏远，无正常活动记录。请求指示。（备注：我的直升机已返航加油，无法立即核实。）”
信息后面附带着一个精确的GPS网格坐标，以及信息员根据记忆描绘的极其粗略的信号出现范围图。
卫星电话！直升机巡查！反光信号！网格坐标！
所有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庇护站内凝重的空气！
Sarah 和马克瞬间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东北7区……废弃林道……”马克猛地扑到墙上的大地图前，手指飞快地划过，“E-94网格……天哪！那个区域……就在我们之前推测的、可能关联‘XX园区’的东南外围延伸地带！而且那里确实有一些早已废弃多年的旧伐木路！”
“反光信号……非自然…… pattern无规律，似求助……”Sarah 重复着这些话，心脏狂跳起来，一个惊人的、几乎不可能的联想在她脑中炸开！“‘河水向东流’！黎明！那个时间！那个大致方向！还有‘渔网破了’——是不是在指代无法有效沟通，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求救？！”
一切都对上了！那不是钓鱼！那是一个真实的、被困在荒野中的求助者！他/她可能拥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反射镜，并且在黎明时分（River flows east at dawn!），朝着东方（但 the net is torn! 无法有效传达信息），发出了绝望的闪光信号！而恰好，庇护站合作的、在偏远地区偶尔进行空中巡查的信息员，在那个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看到了那个微弱的信号！
这是一种何等的巧合！又何其幸运！
“就是这个！一定就是这个！”Sarah 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之前的谨慎和疑虑在这一连串惊人的巧合证据面前被暂时冲垮，“位置！我们有一个大致的位置了！”
虽然信息员无法精确定位，只给出了一个范围，但这比起之前漫无目的的大海捞针，已经是天壤之别！这是一个可以行动的目标区域！
“马克！”Sarah 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所有的疲惫和犹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属于行动者的决断，“立刻准备！启动紧急响应预案！你亲自带一个小组，以最快速度前往这个坐标区域！带上医疗包、应急物资和防身装备！注意安全，保持加密通讯畅通！”
“明白！”马克毫不迟疑，立刻转身冲出办公室，开始大声召集人手。
庇护站瞬间从之前的压抑和沉寂中苏醒过来，充满了紧张而高效的行动气息。
Sarah 站在原地，双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和一种沉重的责任感。他们终于抓住了一根实实在在的线头！虽然依旧模糊，虽然前方依然危险重重，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完全被动地等待和猜测了。
她走到窗边，晨曦已经照亮了金边的街道。楼下的监视者似乎也换成了白天的那一班，依旧在那里。
这一次，他们必须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完成一次精准而隐蔽的救援行动。
希望之火已经点燃，但能否真正照亮那个深陷绝境的生命，仍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而在遥远的丛林深处，苏晚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倒在冰冷的岩石旁，生命体征微弱，仿佛风中残烛。她发出的那个微弱信号，如同宇宙中一粒尘埃的闪烁，却意外地被捕捉，正悄然引发着一场关乎她生死的救援行动。
她能等到那一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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