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族谱上的名字会流血
祠堂里线香缭绕,檀木供桌泛着暗哑的光。
老太君枯瘦的手指扣着香案边缘,眼尾的皱纹里凝着霜:"祭祖主祭,向由宗妇担任。"她扫过阶下云知夏素色裙裾,"云氏,你可知罪?"
柳婉柔捧着簇新的族谱副本上前,绣着并蒂莲的袖口扫过青砖,声音甜得发腻:"回老太君,昨日奴婢替王妃整理妆匣,见她私藏了半块带血的符纸。"她忽然拔高声调,"祭祀者,敬祖也!
云氏无德,若主祭,恐惊扰先灵!"
祠堂里响起细碎的抽气声。
云知夏垂眸望着自己交叠在腹前的手,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这是柳婉柔最后的挣扎了。
三日前小哑画的沙盘还在妆阁案头,她特意取了百年人参煨给郑伯的老妻,又让崔婉儿翻遍太医院旧档查显影之法。
此刻她喉间泛起淡淡苦意,是晨起时服下的避心疾药在起作用。
"郑伯。"她抬眼,目光掠过柳婉柔攥得发白的指尖,"劳烦取先祖原版族谱。"
老管家应了声,转身从香案下的暗格里捧出个锦盒。
盒盖掀开时,霉味混着松烟墨香散出来——羊皮卷边缘已经脆裂,像被虫蛀过的枯叶,多处墨迹被刮得发白,露出底下粗粝的皮纹。
"先祖靖王开国时,有七位副将战死沙场。"云知夏伸手,指尖悬在那片空白上方半寸,"可他们的名字,在族谱上消失了。"
郑伯的喉结动了动:"先帝疑其通敌,故......"
"故被刮去墨迹,永不见天日?"云知夏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盏巴掌大的铜灯。
灯油混着她亲手调配的密陀僧与紫草汁,点燃时腾起幽蓝火焰。
她将族谱轻轻覆在灯上,暖黄的光晕里,那些被刮去的地方渐渐浮出淡褐色字迹,像春雪化后露出的青石板。
崔婉儿早备好了狼毫,跪在供桌前飞快拓印:"裴砚之、陆沉舟、沈云昭......"
"沈云昭!"老太君突然抓住香案,指节泛白。
她盯着显影的名字,眼眶瞬间红得滴血,"那是你外祖!
当年他跟着先王打天下,身上中过十三箭......"她的声音陡然哽咽,"我曾劝先王重查通敌案,他拍着桌子骂我妇人多言!"
云知夏望着显影的字迹,耳边响起母亲临终前的呓语:"昭儿,昭儿别怕......"她深吸一口气,喉间的苦意漫到鼻尖:"他不是通敌,是查到了'霜髓计划'的香料贪腐账册。"她抬头,祠堂的窗棂漏进一束光,正好落在"沈云昭"三个字上,"我母被逼迫着嫁给将军府,不过是为了销毁最后一张借据。"
"妖术!"柳婉柔突然扑过来,指甲差点抓破族谱。
她鬓边的珍珠步摇乱颤,"这定是幻影蛊!
你们看她腰间的药囊,定是藏了邪物!"
"够了。"老太君突然拍案。
她颤巍巍伸出手,枯槁的指腹轻轻抚过"沈云昭"三个字,像在触碰久别重逢的故人。
老泪顺着皱纹往下淌,打湿了衣襟上的团寿纹:"当年我去牢里探他,他说'老夫人,您闻闻这香'——"她吸了吸鼻子,"原来那不是牢里的霉味,是有人用紫藤香掩盖账本烧焦的味道。"
云知夏从袖中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封皮上"靖王府昭雪录"六个字是她昨夜亲手写的:"近三十年被削籍的十二人里,我查了八人的卷宗。
裴家的地契、陆家的军报、沈家的药方......"她翻开册子,露出里面压着的染血布片,"这是裴砚之夫人当年塞给奶娘的血书,上面写着'霜髓计划,香料换军粮'。"
祠堂里静得能听见线香燃烧的噼啪声。
柳婉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忽然想起上个月在库房闻到的异香——原来不是新到的沉水香,是有人在烧什么东西。
"复名。"老太君突然开口。
她抹了把眼泪,目光扫过满祠堂的族人,"今日,将这些忠魂的名字,重新写进族谱。"
云知夏接过郑伯递来的朱砂笔。
笔杆触到掌心时,她想起前世在实验室调制剂时的温度——同样的灼热,同样的坚定。
她执笔悬在"沈云昭"的位置,墨尖未落,先焚了一柱香。
青烟袅袅升起时,不知谁先哭出了声,接着是二夫人、三奶奶,连最刻板的大长房嬷嬷都用帕子捂着嘴抽泣。
柳婉柔瘫坐在青砖上。
她望着云知夏笔下一个个鲜活的名字,突然想起自己陪嫁的那箱族谱复刻本——原来她奉为圭臬的"礼法",竟是用谎言和血写就的。
"妇德考评通过。"荣国公夫人的贴子是随着暮色送进来的。
红笺上金漆未干,还带着印泥的香气,"能正祖纲者,方配掌中馈。"
祠堂外传来脚步声。
萧临渊的玄色大氅扫过青石阶,鎏金印匣在他掌心泛着冷光。
他望着云知夏染了朱砂的指尖,喉结动了动:"王府中馈,唯王妃执掌。"
云知夏接过印匣。
檀香木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像块烧红的炭。
她没看萧临渊,只盯着匣中那方刻着"靖王府内宰"的玉印:"药库、膳食、婢仆调配,皆归我管?"
"是。"
"那明日起,侧妃柳氏禁足思过。"她抬眼,目光掠过瘫在地上的柳婉柔,"其房中所有香料、药材,尽数查封。"
晚风掀起她的衣袖,露出腕间那圈淡青的药渍——那是前日替郑伯老妻扎针时沾的。
她转身走向祠堂外,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经过萧临渊时,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却只是顿了顿,轻声道:"谢王爷成全。"
祠堂里的烛光映着新补的名字,像未干的血。
云知夏站在阶前,望着东边医馆方向的灯火——那里还亮着,是小哑在替她整理明日要用的账册。
她摸了摸腰间的药鉴司印信,又摸了摸掌心的中馈玉印,嘴角终于勾出一丝极淡的笑:"娘,我拿回来了。
不是靠哭,不是靠跪,是靠这一炉火,一滴血,一张纸。"
夜更深了。
郑伯捧着新抄的族谱走过偏厅,见云知夏还在案前翻着库房账册。
烛火映得她眼底发亮,像藏着把淬了火的刀。
他咳嗽一声,轻声道:"王妃,库房总账房的钥匙,老奴明日一早就去取。"
云知夏头也不抬,指尖停在"香料库"那页:"郑伯,你说......柳侧妃房里的紫藤香,和当年那桩案子,可有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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