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的药炉
三日后卯时,云知夏踩着晨露进了药库。
青石板地面泛着潮意,她袖中银瓶轻撞,是昨夜新配的“验毒露”。
郑伯哈着腰在前头引路,药架上层层叠叠的陶瓮在晨光里投下阴影,混着陈艾与陈皮的气味钻进鼻腔——这气味她熟得很,近月来每日卯正,她必来药库查账,连最里层第三架的何首乌都能摸出纹路。
“九节菖蒲在东墙第三层。”郑伯声音发颤,手指虚点。
云知夏没接话,素手直接探进瓮口。
指尖刚触到药末,眉峰便倏地拧起——原该粗粝如沙粒的菖蒲粉,此刻细得像筛过三遍的面,捻在指腹间竟有些滑腻。
她凑到鼻端轻嗅,药香里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涩味,像极了……
“婉儿,取显微药盘。”她转身时袖角带起风,吹得崔婉儿怀里的木匣“咔嗒”轻响。
崔婉儿早有准备,迅速铺开细纱筛网,将半捧药粉倒上去。
云知夏执起竹筷轻拨,随着粉末簌簌落下,纱网底层渐渐显出星星点点的银芒。
她捏起一点,对着光看:“霜髓香的基粉。”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混在菖蒲里,久服会让人躁狂,重则癫狂。”
郑伯“扑通”跪了,老脸贴在青石板上:“奴、奴才这就查!昨日入库时还是好的……”
“不必查了。”云知夏指尖叩了叩陶瓮,“谁经手的?”
角落传来抽噎声。
老药吏缩在药架后,裤脚沾着霉斑:“是、是侧妃院里的张嬷嬷。她说夫人念旧,特送补礼……”
“补礼?”云知夏低笑一声,指腹碾着银粉,“她送的是绞索。老太君的方子本就用菖蒲镇神,掺了霜髓香,药效相冲,不出半月必犯癔症——到时候满京城都要传,靖王妃连太夫人的药都配错。”
她转身时发间银簪微晃,映得郑伯额头冷汗直淌:“去膳房,按原方抓药。”
“夫人?”崔婉儿急得攥紧帕子,“这药有毒……”
“我知道。”云知夏扯下腕间青玉串,“用这串去库房换三斤野山参粉,掺在菖蒲里。野山参性温,能中和霜髓香的燥气。”她将药瓮封好,“今日午时,我亲自送药去松鹤院。”
松鹤院的熏炉正飘着沉水香。
老太君倚在软枕上,银发间别着朵珍珠攒的玉兰花。
云知夏捧着药盏跪下时,见她浑浊的眼突然亮了:“这药……少了那股子刺喉的腥气。”
“回祖母,是去了杂质。”云知夏垂眸,指尖触到药盏边缘的温度——野山参的甜香混着菖蒲的苦,正缓缓漫开。
老太君伸出枯枝般的手,抚过她发顶:“若你真失手,我这把老骨头,就是她翻盘的垫脚石。”
云知夏喉间一热。
前世她被师兄推下悬崖时,师父也是这样抚着她的头说“傻孩子”;此刻松鹤院的阳光落下来,倒比前世山顶的雪更暖些。
她叩首,额头抵着青石板:“孙媳不允。”
当夜子时,药库的狗突然狂吠。
云知夏立在偏殿阴影里,看着张嬷嬷猫着腰溜进药库,袖中鼓囊囊的。
郑伯带着四个粗使婆子从后墙翻进来时,她听见张嬷嬷的尖叫划破夜色:“你们做什么!我是侧妃身边的人——”
“搜她袖。”云知夏提着灯笼上前,火光映得张嬷嬷脸上的粉簌簌往下掉。
婆子们刚一动手,一包灰扑扑的药粉便掉在地上。
云知夏蹲下身,将两包药粉分别投入铜盆沸水:“真菖蒲遇热不浊,假的……”
话音未落,其中一盆水“腾”地浮起黑絮,像团散不开的墨。
张嬷嬷瘫坐在地,嘴里只剩“饶命”二字。
荣国公夫人的轿辇是寅时到的。
老夫人扶着丫头的手跨进药库,看见那盆黑水时,金护甲“咔”地掐进掌心:“药者,命之枢也!岂容私相授受!”她转头看向云知夏,目光里多了几分热,“夏丫头,这药库,你管。”
次日未时,药库门前立起块青石碑,“药无二主,命不由人”八个大字刚劲有力。
云知夏站在碑前,声音清凌凌的:“即日起,药库设双钥制,一钥归我,一钥归老太君指派的宗室医婆;所有药材入库前须过目验、火验、水验——”她顿了顿,看向缩在角落的老药吏,“郑伯,带人清库。”
郑伯应了,带着小厮们搬开药瓮。
半日工夫,十七个被调包的药瓮排了半院子,其中六个瓮底还沾着暗褐色毒渍。
云知夏摸出帕子擦手,帕子上染了半块黑,像极了前世实验室里被毒液腐蚀的布料。
黄昏时,医馆后的药炉升了火。
云知夏亲手将新制的九节菖蒲投进去,火焰腾起青蓝色,药香裹着松烟飘向天际。
她取出枚新铸的铜牌,“药鉴司·王府分署”七个字在火光里泛着冷光,刚悬到炉侧,小哑突然扯她衣袖。
顺着小哑的手指看过去,一只黑蚂蚁正顺着铜牌往上爬。
爬到“药”字时,蚂蚁突然抽搐着翻了身,六条腿蜷成一团。
云知夏蹲下身,用银针挑起死蚁封进琉璃瓶,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还有人在试毒……”她将瓶子收进袖中,指尖摩挲着瓶身,“想用我的炉子烧我?那我就先烧了你们的胆。”
晚风掀起她的裙角,吹得药炉前的铜牌“叮当”作响。
远处禁足院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撞在墙上。
云知夏侧耳听了听,将琉璃瓶攥得更紧——该来的,总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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