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扶苏礼物
咸阳宫青灰色的高台之上，秋风掠过斑驳的夯土墙面，卷起几片零落的梧桐叶。
扶苏扶着城墙，望着脚下渐次苏醒的城池，玄色衣袂与身侧君王的袍角在风中交织。
“父王，儿臣与子房、蒙毅已走遍各地及新收的郡县。”
少年清朗的声音混着晨风，“姑姑准备的庆功宴资源已尽数分与军民。老弱得粟帛，壮者获农具，连降卒都分得了写返乡的盘缠。”
嬴政负手而立，目光从远处袅袅炊烟转至少年身上。
数月不见，少年身形已拔高寸许，原本有些圆润的下颌线也变得分明。
“途中可遇险阻？”
扶苏一怔，随即答道：“行进途中遇到暴雨，粮车陷进泥沼。幸得蒙将军率亲兵连夜抢修，未误分发时辰。”
“可曾受伤？”
扶苏失笑道：“父王多虑了。蒙将军带了三千精兵护送，沿途郡县皆派兵接应，哪有人敢造次？”
“那这——”
嬴政突然抬手，指尖轻触少年右腕内侧一道浅痕，“新伤。”
扶苏低头看去，不禁莞尔：“这是分发农具时，不小心被划伤的。”
见父亲眉头未展，他又补充道：“当日讲解时有位老丈听了半天也没明白，儿臣便亲手示范如何用新式镰刀收割，不小心……”
嬴政轻哼一声：“公子扶苏，亲自下地？”
“子房说，要让黔首相信新农具好用，最好的办法就是……”扶苏突然噤声，因为父亲的手掌正覆在他发顶。
君王掌心的温度是如此真实，“瘦了。”
秋风卷着这句评价掠过耳畔。
扶苏望着那个永远走在前方的背影，突然轻声道：
“阿父……”
嬴政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回宫。你离都这些时日，庖厨新研制的蜜渍山楂，倒合你口味。”
少年鼓起勇气追上两步，这次真正跟上了那个身影。
宫墙下的阡陌间，晨雾正被初阳寸寸驱散。
也似乎驱散了父子间那层看不见也摸不着隔阂。
章台宫
嬴政看着殿中央被五花大绑的三人，沉默片刻，缓缓抬眸看向扶苏。
“这就是你说的……礼物？”
扶苏乖巧点头，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儿臣回程路上偶然所得，想着阿父或许会感兴趣。”
被麻绳勒得龇牙咧嘴的刘季闻言，忍不住抬头：“这位公子，您绑人也就算了，怎么还带转送的啊？”
嬴政目光落在刘季脸上，又扫过一旁沉默的萧何和满脸怒容的樊哙，眉梢微挑：“说说，怎么找到的？”
扶苏轻咳一声，开始慢慢讲述。
数日前
扶苏正与张良、蒙毅在驿站休憩，忽听马厩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出门一看，见一个衣衫不整的青年正狼狈地躲闪着惊马。
那马匹不知为何突然发狂，却偏偏绕开了扶苏等人的坐骑，专追着那青年踢踏。
“这位兄弟，需要帮忙吗？”扶苏上前问道。
青年灰头土脸地爬起：“多谢好意，在下刘……”话音未落，头顶的瓦片突然滑落，正好砸在他脚边。
青年：“……”
他怎么变得这么倒霉了？
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他突然想着出去转转，于是就开始了他的游侠生涯。
本来一路都好好的，没想到到了这个驿馆，还没靠近，马就跟疯了一样的疯狂踢人，此时又砸下来了瓦片……
青年骂骂咧咧地抬头，正看见扶苏三人在一旁憋笑。
“这位兄弟，你笑什么？”
“没什么。”扶苏摇头，“阁下如何称呼？”
“刘季。”青年随口答道。
扶苏眸色一深，刘季，汉高祖刘邦的本名。
嬴政给他完完整整讲过历史，他自然知道这人。
“为了赔罪，我请你喝酒吧。”扶苏笑道。
“那感情好。”
刘季一听喝酒，哪还管方才倒霉事儿啊，连忙上前对着扶苏勾肩搭背，“走走走。”
但是，接下来的这几日，刘季发现这酒不好喝啊，因为只要和这位少年待在一处，倒霉的必然是自己——
马惊了，扶苏的马温顺如常，刘季的马却把他甩进了泥坑；
吃饭时，扶苏的饭菜永远鲜美，刘季的却总能吃出砂石；
喝酒时，一模一样的酒坛，扶苏的好好的，他的就裂开了……
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扶苏自然也发现了这件事，说实话，他也挺好奇为什么。
这少年和嬴瑾昭一起玩牌时，和玄北挑着喝药时，似乎倒霉的都是他。
但现在和刘季在一起时，倒大霉的就变成了刘季。[我就说没有刀吧！！！]
刘季终于受不了了，趁着夜色想溜，却被守夜的张良逮个正着。
“跑什么？”
张良慢条斯理地抽出绳子将他捆的结结实实，“我们公子对你很感兴趣。”
刘季欲哭无泪：“这位大人，您行行好，放了我吧！我那两个兄弟萧何、樊哙比我有趣多了！”
扶苏从阴影处走出，眼睛一亮：“萧何？樊哙？”
于是，扶苏又换了个道——
萧何正在县衙整理文书，突然被蒙毅“请”走；
樊哙在肉铺剁肉，一抬头就对上了扶苏温和的笑容以及他身后的精兵。
扶苏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嬴政。
“干的不错。不过……”
嬴政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扶苏，你就是这样‘请’人的？”
少年立刻站直身子，语气诚恳：“儿臣知错。”
“道歉。”
扶苏转身，对着三人深深一揖：“三位先生，实在对不住。”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真挚，“在下一时情急，冒犯了。”
萧何看着眼前锦衣华服的公子，又瞥了眼自己身上的麻绳，苦笑道：“公子这请人的方式，倒是别致。”
“不过公子既知我等姓名，想必有所图谋。不知我三人一介白身，有何值得秦国大费周章的？”
樊哙怒目而视：“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嬴政轻笑一声，走到三人面前：“寡人最是惜才。”
他指尖轻敲萧何肩头，“你精于律法。”
又点了点樊哙，“你勇武过人。”
最后看向刘季，“至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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