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佟毓婉重生了10
周霆琛臂上的伤一日日见好,拆了纱布,留下了一道深色的疤痕,像某种决绝的印记,刻在他的血肉之上,也刻在佟毓婉的心头。那道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时代的洪流与个人的恶意从不因谁的意愿而放缓脚步。
她不再犹豫。
佟府书房内,熏香袅袅,却压不住那份山雨欲来的沉闷。佟毓婉将一沓香港的地契、洋行账户流水、以及几封南方来的密信,轻轻放在佟佳鸿升的书案上。
“阿玛,”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我们在香港的所有产业明细,以及广州、上海两地近半年的资金流向。您也看到了,北边……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佟鸿升拿起那些纸张,越看脸色越是凝重。他并非对时局毫无察觉,只是多年来积攒下的家业、人脉、乃至那份遗老的身份,都让他难以痛下决断,总存着一丝侥幸。但女儿摆在他面前的,是冰冷而清晰的数字和趋势。战争的阴云已压至眉睫,上海的繁华之下,暗流汹涌,租界也非绝对安全之地。
他长叹一声,靠向椅背,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岁:“婉婉,你……当真决定了?”
“阿玛,”佟毓婉走上前,跪坐在父亲脚边的软垫上,仰头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树挪死,人挪活。咱们不是败逃,是转移。保住佟家的根基,保住额娘和您安享晚年的依凭,才是最大的孝道和担当。香港如今是英国人的地盘,相对安稳,我们的产业也在那里扎了根,过去了一切都能重新开始。总好过留在这里,将来……任人鱼肉。”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却重重砸在佟佳鸿升心上。他闭上眼,眼前闪过战火纷飞、家产充公、家人流离的惨状。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眼底那点最后的犹豫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之主的决断。
“好。”他沉声道,手指在案几上重重一叩,“就依你。尽快准备,分批走。务必机密,莫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女儿明白。”佟毓婉心头巨石落地,眼中泛起泪光,却带着笑意。
接下来的日子,佟府表面依旧平静,内里却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迁徙准备。心腹管家和仆役被分批派往香港打前站。珍贵的古玩字画、金银细软被巧妙地装箱,贴上不起眼的标签,通过不同的渠道秘密运出。佟佳鸿升也开始称病,逐渐谢绝不必要的应酬,暗中处理内地不易变现的产业。
叶赫那拉氏虽不舍故土,但见丈夫女儿意志坚决,又深知留下凶多吉少,便也默默收拾起心情,帮着打理内务,将一份不舍化作对未来的期盼。
周霆琛的伤一好利索,便立刻处理了白记银匠铺。他没有变卖,而是将铺子和剩下的材料工具,一并留给了师傅白老汉养老。白老汉知他非池中之物,红着眼眶收了,只反复叮嘱他去了那边要好好的。
周霆琛则开始利用自己这些年积累的人脉和佟家暗中提供的资源,开始接触香港那边的珠宝行当,提前铺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必须更快地在那个新地方站稳脚跟,才能兑现他对佟毓婉的承诺。
离开的日子定在秋末。一则天气适宜航行,二则局势尚未彻底恶化到难以脱身。
临行前夜,佟毓婉悄悄去了周霆琛临时落脚的小院。院子清寂,月色如水,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她将一个小巧沉实的锦盒塞进他手里。
周霆琛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港币现钞,几张香港银行的汇票,还有几张写满人名的纸条和地址。
“这些你拿着,”佟毓婉低声道,“不是佟家的,是我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体己,还有……一部分额娘私下塞给我的。这些人,是到了香港或许能帮上忙的联络点。你比我们晚一班船走,路上一切小心。”
周霆琛看着那盒足以让任何人心动的财富和人脉,却没有立刻去接。他抬眸看她,月光下她容颜清丽,眼神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周全。她总是这样,默默为他打点好一切。
“毓婉,”他声音低沉,“我不需要……”
“你需要。”佟毓婉打断他,将盒子用力按进他手心,指尖冰凉,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周霆琛,这不是施舍,是我们未来的启动资金。我知道你有本事,但白手起家太慢,时局不等人。我们要的,是尽快安稳下来。”
她看着他,眼神灼灼:“我和你,不分彼此。”
周霆琛的心被这话烫得一颤。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用力攥紧,那枚他始终贴身戴着的羊脂白玉锁隔着一层衣料,熨帖着他的心口。
“好。”他哑声应道,千言万语都凝在这一个字里。他将那锦盒仔细收好,如同收起一份无比郑重的托付和信任。
“等我到了香港,我会立刻去找你。”他承诺。
“我知道。”佟毓婉微笑,“我和额娘阿玛,在香港等你。”
翌日,佟家一行低调地登上了前往香港的客轮。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有几个至交好友前来送行。码头上人头攒动,弥漫着离愁别绪和一种惶惶不安的气氛。
佟毓婉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上海外滩。那些熟悉的建筑、霓虹、喧嚣,都将成为前世的记忆。她心中没有太多伤感,只有对未来的期盼和一丝卸下重负的轻松。
最重要的,她保护了家人,也抓住了她的幸福。
叶赫那拉氏轻轻揽住女儿的肩头,低声道:“走了也好。到了那边,一切都会好的。”
佟佳鸿升站在一旁,望着海面,神色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又慢慢挺直了脊背。
几日后,周霆琛也登上了另一班南下的客轮。他站在船舷边,回望这座给予他无数苦难,又最终馈赠他珍宝的城市,目光坚定,毫无留恋。
海浪翻涌,载着希望与新生,驶向蔚蓝的深处。
租界(香港 浅水湾 佟家新宅)
香港的气候温润潮湿,与上海截然不同。佟家新购置的宅子坐落于浅水湾畔,绿树成荫,环境清幽,少了上海的喧嚣紧迫,多了几分南洋的闲适。
佟毓婉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她帮着父母安顿下来,打理新家,偶尔也会陪着额娘出席一些香港上流社会的茶会,从容大方,不卑不亢,很快便赢得了不少好感。但她心思大多不在此,她更关心的是周霆琛的行程,以及他们未来的规划。
这日午后,她正在花房里修剪一株新买的兰花,云香脚步轻快地跑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格格!周老板到了!正在前厅跟老爷说话呢!”
佟毓婉修剪花枝的手一顿,心口猛地一跳,随即漫上无尽的欣喜。她放下剪刀,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衣裙,便快步朝前厅走去。
还未进门,便听到阿玛爽朗的笑声和周霆琛沉稳的应答声。
她停在厅外,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抬步进去。
厅内,周霆琛穿着一身合体的灰色西装,身姿更显挺拔。他正与佟佳鸿升交谈,侧脸线条冷硬,但眼神专注而恭敬。显然,他给佟佳鸿升留下的印象极好。
见佟毓婉进来,他话语顿住,目光瞬间投向她,那双总是沉静的黑眸里,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漾开难以掩饰的温柔与思念。
“阿玛。”佟毓婉先向父亲行了礼,这才转向周霆琛,唇角弯起,落落大方,“周老板,一路辛苦。”
“佟小姐。”周霆琛微微躬身,一切情意都克制在合乎礼数的称呼和举动之下,唯有交错的视线,缠缠绕绕,诉说着别后的牵挂。
佟佳鸿升看着这对年轻人,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欣慰,笑道:“霆琛刚下船,就先过来看看。正好,婉婉,你带霆琛去花园走走,看看咱们这新家景致。晚上一起用饭。”
这便是默许,更是鼓励。
佟毓婉脸颊微热,应了声“是”,便领着周霆琛出了客厅。
香港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洒在花园的草坪上。两人并肩走在鹅卵石小径上,一时无言,却有种无声的默契流淌。
“一切都顺利吗?”佟毓婉轻声问。
“顺利。”周霆琛点头,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船期没有延误。上海那边,也都处理干净了。”
“那就好。”佟毓婉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周霆琛也停下,与她面对面站着,声音低沉而清晰:“我看过了,香港这边珠宝行当竞争激烈,但高端定制和古玩修复仍有空间。我打算先盘个小铺面,从小做起。地址已经看好了几个,在中环附近。”
他语气平稳,显然早已规划妥当,并非一时冲动。
佟毓婉看着他眼中熟悉的自信和笃定,心中一片安然。这就是周霆琛,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凭一双手挣出自己的天地。
“好。”她微笑,“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暂时不用。”周霆琛摇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毓婉,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他指的,不仅仅是事业。
佟毓婉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脸颊微红,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我信你。”
阳光正好,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远处传来海浪轻柔的拍岸声,如同舒缓的背景音,预示着一段全新人生的开始。
烽火与佳人,都已留在了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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