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母爱情的命运置换2

*日渐情深*

安欣的孕期反应有些大，时常恶心呕吐，食欲不振。这可急坏了江德福。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手足无措，只能笨拙地围着她转，恨不得替她难受。

“是不是又想吐了？喝点温水？”他端着杯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从厨房快步走到院角水池边的安欣，眉头拧得死紧，脸上的担忧浓得化不开。

安欣弯着腰，难受地摆摆手，缓过一口气后，才直起身，脸色有些苍白，却还对江德福露出一个宽慰的浅笑：“没事，老毛病了，过一会儿就好。”

她叫他“德福”，或者偶尔带着点无奈的亲昵叫他“老江”，而不再是最初客气疏离的“江德福同志”。这个称呼上的变化，让江德福心里总是甜丝丝的。

他见不得安欣辛苦，家里的活几乎全包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虽然做得毛手毛脚，不是衣服拧得半干就晾出去，就是把菜炒得黑乎乎，但那份心意，安欣全都明白。

晚上，江德福会打来热水，坚持给安欣泡脚。他粗糙的大手握住她白皙纤细的脚踝，小心翼翼地浸入温热的水中，轻轻揉按着她有些浮肿的小腿和脚背。安欣起初很是羞窘，连连推拒：“别，德福，我自己来，这像什么样子……”

江德福却异常坚持，低着头，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有啥不像样子的？你怀着孩子辛苦，我帮你按按，舒服点。”灯光下，他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安欣看着他黑硬的发顶，感受着脚上传来的恰到好处的力度和温热，一股暖流从脚底蔓延至心头，那点羞窘渐渐化为了浓浓的感动和甜蜜。她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享受着他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呵护。

有时候，安欣会靠在床头，就着灯光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服。江德福就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文件或是报纸，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安欣。她垂着眼睫，神情温柔专注，手指灵巧地飞针走线，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江德福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看的画面了。他心里被填得满满的，一种叫做“家”的踏实幸福感油然而生。

“看啥呢？”安欣偶尔抬眼，捕捉到他的目光，脸上微微一热。

江德福被抓包，也不尴尬，嘿嘿一笑，眼神亮晶晶的：“看我媳妇儿好看，手艺也好。”直白的夸赞让安欣的脸更红了，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她嗔怪地看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他会凑过来，好奇地摸摸那些柔软细小的布料，感叹道：“这么小啊？这小胳膊小腿的，能穿进去吗？”那副惊奇又小心翼翼的模样，总是逗得安欣轻笑出声。

安欣也会耐心地教他一些常识，比如怎么抱孩子，怎么换尿布。江德福学得极其认真，那架势比在炮校操练还郑重。安欣看着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对着一个布娃娃练习抱姿，动作僵硬又滑稽，忍不住笑弯了腰。江德福也不恼，跟着她傻笑，宿舍里充满了温馨欢快的气氛。

安欣的温柔和智慧，不仅体现在生活上，也渐渐影响着江德福的工作。她总能在他焦头烂额时，用清晰的逻辑帮他分析问题，在他意气用事时，用委婉的话语提醒他谨慎。江德福越来越发现，他这个有文化的妻子，不仅是生活上的伴侣，更是他精神上的依靠和“参谋长”。他对安欣，除了喜爱，更多了一份敬佩和依赖。

这天周末，江德福特意从食堂打了几个好菜，又买了个苹果，宝贝似的揣回来给安欣改善伙食。两人正吃着饭，外面传来一个大大咧咧又熟悉的声音：“哥！嫂子！俺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扎着两条粗辫子，穿着花布衫，风风火火的姑娘就闯了进来，正是江德福的妹妹江德花。

“德花？”江德福又惊又喜，“你咋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俺想来就来了呗！”德花把手里拎着的一小袋乡下土产往桌上一放，眼睛就滴溜溜地转，打量着虽然简陋却被安欣收拾得格外温馨的宿舍，最后目光落在安欣明显隆起的肚子上，惊喜地叫道，“嫂子！你真有啦？！哎呀太好了！俺要有小侄子了！”

安欣笑着起身给她拿碗筷：“德华来了，快坐下，还没吃饭吧？一起吃点。”

德花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看着桌上的菜，咂咂嘴：“还是哥这儿伙食好！”她是个直肠子，没什么心眼，对安欣这个有文化又温和的嫂子很是喜欢和尊敬。

饭后，江德福出去还饭盒，德华抢着帮安欣收拾碗筷，嘴里噼里啪啦地说着乡下的趣事。安欣微笑着听，偶尔插一两句。

说着说着，德花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低落：“嫂子，你说俺这年纪也不小了，在村里，跟俺一般大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俺爹娘走得早，按男人也不知道死哪里了，哥又常年在部队……俺这终身大事，可咋整啊？”

安欣擦桌子的手顿了顿，看向德华。这个姑娘虽然咋咋呼呼，心思单纯，但干活是一把好手，心地也善良。她想了想，柔声问：“德花，你自己有啥想法没？想找个啥样的？”

德花脸一红，扭捏了一下，随即又豁出去似的说：“俺也没啥大想法，就想着找个老实本分、知道疼人的，成分好，能踏实过日子的就成！最好……最好别像俺哥以前似的，是个大字不识的大老粗，能认几个字最好！”她还不忘埋汰一下自己哥哥。

安欣被她逗笑了，心里却有了计较。她想起炮校后勤处有个姓张的小伙子，是文书，初中文化，为人老实厚道，家里也是贫农出身，年纪和德华相仿，好像还没对象。她觉得这两人倒是挺般配。

晚上，安欣把这个想法跟江德福说了。江德福一听，眼睛一亮：“你说小张啊？那小伙子是不错！干活踏实，人也机灵，确实是个好对象人选！还是你心细！”他兴奋地搂了搂安欣的肩膀，“那这事儿就劳你多费心，看看能不能牵个线？德华这丫头，早点安定下来，我也就放心了。”

安欣笑着点头：“嗯，我明天就去问问王大姐（后勤处的热心大姐），看看小张的意思。要是双方都有意，就让他们先见见面，处处看。”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小张那边一听是江德福团长的妹妹，介绍人又是人人敬重的安欣老师（安欣偶尔在部队扫盲班帮忙，大家都这么称呼她），心里就先愿意了几分。见了面后，小张对爽朗能干的德华很有好感，德华也觉得小张文化不高但说话有条有理，人很实在，看着顺眼。

在安欣的巧妙安排和江德福的乐见其成下，两人接触了几次，越发投缘。江德福看着妹妹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心里对安欣的感激和爱意又深了一层。他握着安欣的手，感慨道：“欣，这个家多亏有了你。你真是我们老江家的福星。”

安欣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暖和有力的心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能为自己爱的人排忧解难，守护这个家的温暖，她感到无比满足。

而与此同时，安杰和欧阳懿的日子却越发不好过。欧阳懿因言获罪，受到了批评，性格越发消沉阴郁。安杰从小顺风顺水，哪里经历过这个？她既害怕又委屈，既要面对外界的指指点点，又要忍受丈夫在家里的唉声叹气和不耐烦，往日那些风花雪月早已被现实的凄风苦雨吹打得七零八落。她开始真正体会到，所谓“精神上的契合”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是多么不堪一击。她甚至开始隐隐后悔，若是当初……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安泰去看过她几次，也只能暗暗叹气，偷偷接济一点，却也无法改变大局。他更加庆幸安欣如今的安稳，同时对安欣也存了一份感激和愧疚。

安欣从大哥那里隐约知道一些安杰的情况，心里也不好受。但她明白，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她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自己的幸福，并在力所能及时，给予妹妹一点默默的关心。她有时会让江德福以他的名义，给安杰那边送些粮食和日常用品，既帮了妹妹，又保全了欧阳懿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江德福对此毫无异议，他知道安欣心善，重情义，而且他现在有能力帮一点，自然不会吝啬。他只是更加心疼安欣，总是想办法让她开心，不让她为娘家的事过多忧心。

时光就在这样的甜蜜、牵挂和各自的悲喜中悄然流逝。安欣的产期越来越近，江德福的紧张和期待也达到了顶点。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安欣，晚上睡觉都竖着一只耳朵，生怕她有任何不适。

一个宁静的夜晚，安欣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痛。她轻轻推了推身旁浅眠的江德福：“德福……好像，要生了……”

江德福像被弹簧弹起来一样，瞬间清醒，手忙脚乱地披上衣服，声音都变了调：“要生了？好好好！你别怕！别怕啊！我这就去叫车！这就去！”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门去，那慌张失措的样子，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沉稳团长形象。

安欣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腹部的阵痛一波波袭来，但她心里却异常安定。她知道，这个男人，无论多么慌张，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她身边，为她撑起一片天。

他们的孩子，即将在这个充满爱与期待的家庭中降临。

医院的产房外，江德福像一头焦躁的困兽，来回踱步，军装外套的扣子都扣错位了也浑然不觉。他的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产房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手心全是汗。每一次里面传来安欣压抑的痛呼，他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喘不过气。

跟他一同等在外面的小张（德华的对象、以后都叫德华了，作者好写一点）和几位闻讯赶来的战友，看着他这副模样，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还是小张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团长，您别太担心，嫂子她肯定没事的。”

江德福胡乱地点点头，接过水杯也没喝，眼神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担心安欣的身体，一会儿又害怕孩子有什么问题，各种不好的念头止不住地往外冒。他这辈子枪林弹雨都没这么害怕过。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江德福觉得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产房的门终于开了。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脸上带着笑容：“江德福同志在哪？恭喜啊，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平安……平安好！平安好啊！”江德福猛地冲过去，声音都带着颤音，巨大的喜悦和  瞬间冲垮了他的紧张。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护士怀里的孩子——红彤彤、皱巴巴的一个小肉团，闭着眼睛，正噘着小嘴，看起来有点丑，却又可爱得让他的心都要化了。

“我媳妇儿呢？她怎么样？”他只看了一眼孩子，就急忙追问安欣的情况。

“安欣同志很好，就是累了，需要休息一下。”护士笑着回答，对这位第一时间关心妻子的军官好感倍增。

这时，安欣被推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但眼神却清亮而温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圣洁光辉。她看到江德福，微微笑了笑，声音很轻：“德福，看到孩子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儿子，挺好的！”江德福赶紧凑过去，想握她的手又怕弄疼她，最后只笨拙地帮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眼眶有些发红，“辛苦你了，欣，太辛苦了……谢谢你……”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最朴实的感谢。

安欣摇摇头，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病房里，安欣和孩子被安置好。江德福坐在床边，一会儿看看沉睡的妻子，一会儿又看看旁边小床里咂巴着嘴的儿子，只觉得人生圆满至此，再无他求。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儿子的小脸蛋，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德华也急匆匆地赶来了，一进门就大呼小叫：“哎呦俺的小侄子哟！让姑姑看看！”她嗓门大，吓得小家伙一哆嗦，江德福赶紧瞪她：“小点声！你嫂子刚睡着，孩子也怕吵！”

德华立刻缩缩脖子，压低声音，凑到小床边，眼睛发光地看着那小不点，喜欢得不行：“像俺哥！你看这大耳朵，有福气！”她又转头对安欣说，“嫂子，你可是俺老江家的大功臣！”

安欣睡醒后，精神好了些，看着围着孩子乐的兄妹俩，脸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

给孩子取名成了家里的头等大事。江德福翻烂了字典，起了几个诸如“江建国”、“江卫东”之类充满时代气息的名字，拿给安欣看。安欣看着那几个名字，抿嘴笑了笑，柔声说：“都挺好的，不过……能不能再加个字，显得文气一点？比如‘江远帆’，取‘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意思，希望他将来前程远大，勇往直前。小名就叫安安，平安顺遂。”

“江远帆？安安？”江德福琢磨了一下，虽然不太懂那句诗，但觉得听起来就比他自己起的那些有文化、有寓意多了，立刻拍板，“好！就叫这个！还是你有学问！”他看着安欣，眼神里满是骄傲和爱慕。

江德福开始了他的奶爸生涯。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汉子，面对一个软绵绵的小婴儿，显得比第一次拿枪还笨拙。

学抱孩子，他僵硬得像抱个炸药包，生怕一不小心就给弄碎了；学换尿布，那手忙脚乱、如临大敌的样子，常常逗得安欣和德华笑得前仰后合；孩子半夜哭闹，他总是第一个惊醒，笨手笨脚地想去哄，结果往往是越哄哭得越厉害，最后还得安欣出马。

但他乐此不疲。给孩子洗尿戒子，他吭哧吭哧搓得格外起劲，毫无怨言；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抱儿子，用胡子拉碴的脸去蹭儿子的小脸蛋，听着儿子咯咯的笑声，一天的疲惫就一扫而空；晚上睡觉，他坚持让安欣多休息，自己侧着身子护在床边，孩子一有动静就立刻查看。

安欣看着他这些笨拙又充满爱意的举动，心里暖暖的。她耐心地教他，鼓励他。渐渐地，江团长抱孩子的姿势标准了，换尿布的动作熟练了，甚至还能独立给孩子喂一次奶而不洒得到处都是。他抱着儿子，得意洋洋地对安欣说：“看我这学习能力，还行吧？以后咱儿子上学，功课我包了！”

安欣忍俊不禁：“就你？别把儿子教得满口山东大葱味儿就行。”

“那不能！咱儿子将来得说普通话，像你一样，好听！”江德福赶紧保证。

家里添丁进口，热闹非凡。而德华和小张的感情也水到渠成。在安欣和江德福的主持下，两人办了简单而热闹的婚礼。德华穿着安欣帮她稍稍修改过的红衣裳，脸上洋溢着幸福和羞涩。小张穿着崭新的中山装，看着德华，眼神里满是憨厚的喜悦。

江德福作为男方家长和领导，在婚礼上讲了话。他看着妹妹终于有了好归宿，心里既高兴又有些酸涩，声音都有些哽咽：“小张，我把妹妹交给你了，以后……以后要好好待她……”  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团长，此刻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最朴实的话。

小张紧张又郑重地保证：“团长，嫂子，你们放心！我肯定对德华好！一辈子对她好！”

安欣抱着孩子，站在江德福身边，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她悄悄握了握江德福的手，给予他无声的安慰和支持。德华嫁得不远，还在眼皮子底下，大家互相都有个照应，这大概是最好的安排了。

德华出嫁后，家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虽然她时常回来，但毕竟不同往日。江德福和安欣开始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三口生活。白天江德福去部队，安欣在家带孩子，操持家务。晚上，江德福回来，会抱着儿子玩一会儿，然后一家三口挤在饭桌旁吃饭，聊着一天的琐事。

安欣会把孩子有趣的举动讲给江德福听，江德福也会把部队里不涉及机密的新鲜事说给安欣听。有时安欣会对某些事发表看法，她的见解常常让江德福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他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多，默契越来越深，感情在柴米油盐和孩子的哭哭笑笑中，愈发醇厚。

偶尔，安欣也会想起安杰。听说欧阳懿被下放了，安杰跟着去了，日子过得很苦。安欣心里难免唏嘘，但她知道，那是安杰自己选择的路，其中的酸甜苦辣，只能她自己承受。她能做的，就是在不影响丈夫的前提下，偶尔托人捎去一点钱和粮票，默默希望妹妹能坚强度过难关。

江德福的事业依然顺利。或许是因为家庭和睦，妻子贤惠明理，让他少了后顾之忧，更能全身心投入工作；也或许是因为安欣偶尔的点拨总能切中要害，让他处理人际关系和事务更加得心应手。他稳步晋升，深得上级信任。原本可能因为安杰的性格和欧阳懿的牵连而带来的麻烦，因为身边是安欣，而悄然化解于无形。调往松山岛的那个可能性，似乎已经越来越远。

夜晚，孩子睡了。江德福搂着安欣，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感慨道：“欣，有时候我真觉得，能娶到你，是我江德福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安欣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能嫁给你，也是我的福气。”

月光静谧，岁月安好。他们的爱情，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却在这细水长流的日常里，深深地扎根，茁壮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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