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这大唐的天下，姓李不姓长孙！
帐篷内，烛火跳动，将两人的影子在布幔上扭曲拉长。
程刚悠闲地拨弄着腰间佩刀的刀穗，仿佛已经看到了马周屈服的模样。
在他看来，这本就是一道选择题。
一边是长孙无忌许诺的光明前程，一边是得罪当朝第一权臣的万丈深渊。
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马周这个监察御史，虽然有点骨气，但终究也是官场里的人。
只要是人，就有价码。
“马大人，您是聪明人。”
程刚的声音压得很低，“国公爷的方案，对您，对朝廷，都是最优解。您又何必为了一个边城的刺史，堵上自己的仕途呢？”
马周没有理他。
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程刚，走到了那张挂在墙上的凉州地图前。
地图是林浩的人亲手绘制的，上面的每一条虚线都代表着一条正在修建或规划中的道路，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座新建的工厂或学堂。
程刚见他这副模样，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他最讨厌和这些故作高深的文人打交道。
“马大人，装神弄鬼可解决不了问题。我的时间，很宝贵。”
马周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地图上“凉州城”三个字上：“我问你，四年前，这里，死了多少人？”
程刚一愣，完全没跟上马周的思路。
一个密探，哪会关心边城的死人？
“马大人，说这些，没用。”他嗤笑一声，“几条人命，还能比国公爷的大事重要？”
“三百四十七人。”
马周的声音陡然拔高，“其中，妇孺，二百二十四人！饿死的，冻死的，被流寇砍死的！你现在告诉我，这叫‘几条人命’？”
程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没想到马周会突然发飙，更没想到他会把这些数字记得如此清楚。
“而现在！”马周向前踏出一步，“林浩治下三年，这个数字，是零！一个都没有！”
“你告诉我，这是李建成的旧部能做到的？还是你那位国公爷，能做到的？”
“这……”程刚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
在他的世界里，人命只是达成目的的筹码，是奏折上冰冷的数字。
他从未想过，有人会为了这些数字，如此失态。
“大人，政治不是算术。”程刚强行稳住心神，重新换上那副冰冷的面孔，“林浩做得再好，他来路不明，就是原罪。他威胁到了朝廷的稳定，就必须铲除。国公爷这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
“江山社稷？”
马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起来！
“我呸！我马周奉的是君命，是国法！不是他长孙无忌的家法！”
“我看到的是一个能让饿殍遍地的凉州变成米粮川的能臣，是一个能让大唐强盛百年的希望！而不是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蛆虫，党同伐异的棋子！”
程刚彻底懵了。
他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
在长安城，谁敢直呼长孙无忌的名讳？谁敢骂关陇集团是阴沟里的蛆虫？
这人是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你放肆！”程刚又惊又怒，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马周，你可想清楚得罪国公爷的下场！”
“闭嘴！”
马周一声暴喝，直接打断了他，“赵国公派你来，是监察我，还是干预国法？”
“回去告诉他，我马周办案，只认实据，不认权贵！”
“林浩有功，我记！有过，我查！一切，待我查明之后，自会向陛下一五一十奏明！轮不到他长孙无忌派一条狗来对我指手画脚！”
程刚被这股气势震得连退两步，后背撞在了帐篷的柱子上，才勉强站稳。
他看着眼前的马周，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文官，而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山。
在长安的权力场里，每个人都在算计，都在交换，都在妥协。可眼前这个人，他油盐不进，水火不侵！
这种人，是异类！
一个不怕死的异类！
“你……你……”程刚你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马周却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了手，动作简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
“信，拿来。”
程刚几乎是下意识地，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那封长孙无忌的亲笔信，递了过去。
下一秒，他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马周接过那封足以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信，连信封都没拆，看也不看，直接反手摁进了旁边那盏油灯的烛火里！
“嘶啦——！”
浸了蜡的信封瞬间被点燃，火焰“腾”地一下窜起老高，照亮了马周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信纸在火焰中迅速卷曲、焦黑，那些凝聚着阴谋与权术的字迹，连同长孙无忌的亲笔签名，一同化为了飞灰。
疯了！
他真的疯了！
程刚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那可是赵国公的亲笔信！是能当做把柄和罪证的东西！他就这么烧了？连看都不看一眼就烧了？
这已经不是狂了，这是在用自己的项上人头，狠狠地抽长孙无忌的脸！
“道不同，不相为谋。”
马周松开手，任由那最后一撮灰烬飘落在地。
“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滚。”
程刚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想放几句狠话，可看着马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蔑视。
“你……你会后悔的……”
程刚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与其说是在威胁，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后果？”马周掸了掸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我接着。”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丢官罢职，流放杀头。”
“可如果我今天听了你的鬼话，那我马周这三个字，就真的一文不值了。”
程刚彻底放弃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这是一个用理想和信念把自己武装到牙齿的“圣人”，他的那套威逼利诱，对这种人根本无效。
“话……小人一定带到。”
程刚狼狈地一抱拳，不敢再看马周一眼，转身掀开帐帘，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消失在夜色里。
帐篷内，终于恢复了死寂。
空气中还弥漫着纸张烧焦的淡淡糊味。
马周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得罪了长孙无忌，他在朝中的路，算是走到头了。
可他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和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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