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愿身作薪烧暗夜
“那又怎样？我们的保护能力差到这个程度吗？”沈南进不理解。
“因为他的家小在米国全都被扣下了！你以为我愿意吗？”李胜华突然爆发了，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发怒的狮子。
沈南进顿时噎住了。
“我们要把人家的家小保住。要么让他回去，要么让他死了。”李胜华的声音突然又降了下来，像被打了一枪一样，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没有别的办法了？”好半天，沈南进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截获的情报，米国已经通知了岛上，光头那边会派出在四九城的特务，确保杀死我才算完成任务。”刘满乐低声解释道，好像说着别人的故事。
沈南进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什么钓鱼不钓鱼的事了。
就算把光头的特务抓了，对方没有确定这个人死之前，等于什么都没有变化。
“就不能假死吗？”沈南进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馊主意，刚出口就知道草率了。
“你觉得米国人和岛上的特务是白痴吗？这一次，就算你给人家看一个尸体人家也要捅上两刀的。”李胜华眼神里的愤怒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不懂，我不懂！”沈南进连忙摆着手解释。
还从来没有在李胜华面前这么被动过，即便睡了他妹妹都还还手了的。
“沈医生，没关系的，只要你帮我把身体的症状搞得像一点就好。”刘满乐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个人，拍了拍沈南进的肩膀安慰道，“所以他的病症不能出现在医院，能够留下病历的只能是我。辛苦沈医生了。”
沈南进沉默了片刻，终于抬眼看着李胜华，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干？能告诉我一下吗？我好知道做到什么程度。”
李胜华却知道，他还没有死心。
不过这一点他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保护住那个人和家小。
至于这一次的欺骗行动只要达到效果，过程不重要。
“等一下他就会因为疾病复发住进协和医院，我们会封锁整个病区的一个楼层，派出一个班的战士警戒，等待对方的杀手进来。”李胜华低低的声音介绍道，“所以你要做到最像，因为国内凡是有的医疗设备，我们都要用上。这些病历资料敌人不难从医院打听到。如果我们一点都不泄露出来，那这个戏就不像了，总不能连医生都换掉吧？”
“那个班的战士呢？”沈南进忍不住问道。
他知道这是时代的隔阂，可是在他这个后世人看来，确实有点太残酷了。
沈南进很清楚，敌人不可能顺利进来杀一个人全身而退的。
那样也太假了。
所以，杀手肯定也是做好了死的准备了，那警戒的一个班...
“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任务，但是知道是必死的任务，在卫戍部队里抽的，都是自愿报名的。”刘满乐低声道。
沈南进不说话了。
他站起来，走到旁边墙上爬着的一丛不认识的野花面前，好像认真地仰着头看着。
到现在为止，这些人连自己保护的那个人的名字、甚至任务是什么都不知道，却没有一丝犹豫地挺身而出了。
“局长...”刘满乐担忧地看向李胜华。
“没事，不急。”李胜华摆摆手。
他知道沈南进需要平静自己的情绪。
一个医生不去救人，要把人送去牺牲的时候，很难一时间想明白。
只有自己这种见惯生死的人，才会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有时候，李胜华甚至有些羡慕沈南进，至少他还有选择的权利。
“我是不是要在这里住几天？”半晌，沈南进突然问道，头都没有回。
“是的，要等行动结束你才可以回家。”李胜华也好像面对眼前的空气回答了问题，没有转一下头。
“那就不急了，晚上再送去医院吧。”沈南进叹息一声。
他好想和刘满乐喝一杯，再让他好好看看这个庄严肃穆的四九城。
可是不行，他不能影响刘满乐的情绪和行动的进行。
李胜华似乎也明白了沈南进的想法，对着刘满乐道：“满乐，那你去休息一下吧，今晚行动。”
“局长，沈医生，我们立刻开始吧。敌人获得情报还要时间，这个行动越早结束，就越是...”刘满乐摇摇头。
可是他确实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他只知道那个人很重要，但完全不清楚这个人回去做什么。
沈南进叹口气，转身看着他，终于道：“行，你坐下来，我给你扎几针。”
他不再纠结了，拿出银针插在了刘满乐的身上。
“留针十五分钟。”沈南进看了一眼手表。
“谢谢，沈医生。”刘满乐咧开了嘴，笑的很灿烂。
“当兵几年了？娶媳妇了吗？”沈南进突然举得自己变得八卦起来了。
“十几年了，我老家豫省的，十六岁当的兵，后来去了北棒那里。”刘满乐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留恋，“前几年困难的时候，找了一个逃荒的媳妇，三年给我生了两个儿子。”
“嘿，你小子挺有福气的，比你局长好。老大一个年纪，就一个孩子。”沈南进笑着拍了拍刘满乐的肩膀。
“嗯！”刘满乐很开心的点了点头，“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了，可我也为老刘家开枝散叶了，将来见到我爹娘，我也不用挨打了。”
李胜华黑着脸，听着两个人肆无忌惮地编排着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索性从腰里掏出一支手枪，在桌上拆了装，装了拆。
再拿出一块手绢，擦了又擦。
“要是你媳妇同意，以后让你们局长把她安排到我们养殖厂，我保证让她轻轻松松的，把你两个孩子养大。”沈南进强笑着道。
“那不用，我也算是烈士，国家会帮我的。”刘满乐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不过还是要感谢沈医生。”
他也没有搞明白为什么一个医生可以帮他媳妇进养殖厂。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沈南进却知道他这样的烈士只能是秘密颁发的，不一定管用。
“满乐，到时候我安排，沈南进不光是医生，还是养殖厂的厂长，去他那里，你两个小子不愁没有肉吃。”李胜华接嘴道。
“这样啊，那感情好，就拜托沈厂长了。”刘满乐立刻改了称呼，脸上的笑容都多了。
想了想，又犹豫道：“这样不会违反纪律吧？”
“呵呵，你想什么呢？”李胜华一脸的奇怪，“这家伙是个大户，你也就是两个小子，就是一个班他都养得起。”
“嗯，那就好，那就好。”这一回，刘满乐放心了，眼角的褶子都笑出来了。
“沈医生，你能把我两条胳膊也搞得不能动吗？”刘满乐突然问道。
沈南进觉得他有点可爱，这称呼随着不同的功能切换的丝滑无比。
“为什么？”沈南进奇怪道。
“我练过一些外家功夫，我怕特务来的时候自己本能地有反应，到时候就露馅了。”刘满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好，我帮你搞定！我还能帮你把腿也搞到不能动，要吗？”沈南进沙哑的嗓子答应着，再不犹豫地加了两根银针。
“那感情好，谢谢沈医生了。”刘满乐似乎有些高兴，不怎么熟练的四九城的腔调都出来了。
“行！”沈南进又加了两支银针。
可是这一刻，鼻子突然就酸了。
管理了这么久的表情突然就失控，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没事的，沈医生。我们已经很幸运了，能够看得到这个国家慢慢强大，能够知道我的孩子会健康长大。不像我爹娘那一代，只能眼睁睁看着兄弟姐妹和孩子一个个饿死。他们有七个兄弟姐妹，有四个孩子，最后就剩下了我。”刘满乐看了看沈南进的胳膊，似乎要拍拍他。
可是胳膊动不了，只能嘴上安慰道。
“是，我们已经很幸运了。这个国家会强大的！”沈南进嘴里说着，可是泪水越来越多，“有一天，我们会有自己的飞机，自己的航空母舰，都是世界最先进的。我们的舰队也能开到米国海岸边放上几炮，他们屁都不敢放！那时候，你的名字不会需要保密了，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你的故事。你的两个小子也会为你骄傲的，不会像你这样还担心见到爹娘要挨打。”
他絮絮叨叨地在说，刘满乐就这样信了。
“是啊，会有这一天的。”刘满乐只有头可以动了，他看着天空，喃喃道，“和倒在北棒的战友相比，我已经很幸运了，知足了！”
沈南进已经把银针收了，却一个字都没有提。
似乎只要不说，刘满乐的生命就不会进入倒计时。
好半天，刘满乐的目光从天空中收回，转头看向李胜华：“局长，我可以了，走吧。”
“好！”李胜华“呼啦”一下站起来，转身往外走。
沈南进却惊鸿一瞥地看到了他血红的眼睛。
片刻，从外面冲进来一个班的战士和几个提着担架的安全部打扮的工作人员，李胜华跟在最后。
“快点，先生生病了，马上送医院。”李胜华一声令下。
马上，安全部的人把僵坐在那里的刘满乐扶起来，小心地放到了担架上。
一群人呼啦啦往外走，门口已经停了两台大卡车。
安全部的人把刘满乐的担架抬到了第一辆车的车斗里，又爬上去了几名战士。
剩下的全都上了第二辆车。
李胜华跳进了第一辆车的副驾驶位置，转头看向沈南进：“我送先生去医院，你不能走，在这里等我。”
“我知道，你放心。”沈南进点点头。
两辆卡车轰鸣着远去了。
看着逐渐消失的影子，沈南进对着远方深深地鞠了一躬。
“先生走好！”
这是他对刘满乐最后的致敬。
愿身作薪烧暗夜，
敢凭碧血铸黎明。
这个国家，就是这样一群傻子把她扛在了肩膀上，步履维艰地坚定前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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