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群婢拼恶婆逆子悖娘恩（2）
殷烈将贝儿抱进里屋，轻轻放在床上，一时怒气难消，转身就要往外走。贝儿忙问：“你干什么去？”殷烈气哼哼地道：“我去问问我娘，到底你惹到她什么了，为什么就事事容不下你！”贝儿忍不住又哭，道：“必是因为你受伤的事，又被人赖到了我的头上！王妃对我的成见本来就深，你这去一闹，可不是更加恨我了！”殷烈道：“我不去闹，难道她就不恨你？何况把你打成这样，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干脆把话挑明了，她要容不下你，就是容不下我，逼得我急了，索性就带你远走高飞！”一边说着，也就转身出去。
贝儿听他说到“远走高飞”四字，心中不由得一动，随即明白他其实也不过就是一时的气话。何况以他好色贪花的性子，真要把自己带出王府，日后有了新欢，自己的下场更加难堪。来回一想，愈觉心中空空荡荡。自己一向低着头做人，并不敢太过出格，不成想还是会招来无端横祸。小王爷虽对自己百般宠爱，可毕竟王府里最终当家的是王爷王妃，当真王妃要对付自己的时候，小王爷未必能够阻挡得住。更何况以小王爷的性子，早晚会对自己冷淡下来，到那个时候，再有人对自己下手，还有谁会来救她？来回一想，愈觉命途多艰，前程渺茫，伏在枕上流泪不止。
再说王妃正跟钱嬷嬷说着话，忽然王奶妈一头撞进来，“卟”地跪倒在地，重重叩下头去，哭道：“娘娘一定要为老奴做主！”王妃见她这样，忙道：“出了什么事，站起来慢慢说！”王奶妈涕泪交零，哭道：“奴才奉了娘娘之命去传唤那个小贱货，谁知道小贱货不但抗命不来，还鼓动着院儿里的丫头们将奴才暴打一顿！后来小王爷赶回来，也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奴才好一顿臭骂！奴才好歹也喂小王爷吃了几天奶，如今先被丫头们毒打，又被小王爷当众辱骂，奴才还能有什么脸好活？娘娘若是也不能给奴才做主，奴才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王妃一听，禁不住皱了皱眉头。王奶妈的性情她如何不知？暗想这老婆子一向轻重不分，她跟那丫头素有嫌隙，必是仗着得了自己的口谕，所以借题发挥先动手打了那丫头，这才惹得殷烈大发脾气。她心里如此想，口里却不好责怪，正要开口安慰她一句，忽听外边丫头的声音报道：“小王爷来了！”
就听殷烈的声音大声道：“我娘呢？我要见她！”门帘一掀，殷烈大步进来，忽看见佩玉在旁边站着，先向她瞪了一眼睛，方望着王奶妈冷笑一声，道：“你把贝儿打成这样，倒好意思到我娘跟前哭诉冤屈！这可哭完了吧，是不是该轮到我说了？”王奶妈吓得一下子闭上了嘴，呜咽着只是向王妃连连磕头。
王妃听他吵吵嚷嚷的，心中原也有些不舒坦，待见他头上果然裹着纱布，又疼得慌，便瞪他一眼，道：“你吵吵什么？她再怎么不好，终究是你奶娘！就算动手打了你的丫头，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况到了我跟前你还这样吵，这还把我也不放在眼里了？”殷烈愈发有气，一别脖子道：“怪不得我说这老太婆如此嚣张，原来真是有娘给她撑腰！我怎么敢不把娘放在眼里？可是她打别的丫头我也不理，她敢将贝儿打得满脸是伤，连头发也被拽下一缕，就算她是奶娘，我也不能饶她！”
王妃听他说的这话，当着人前，脸上就有些下不来，但明知儿子的脾气，真个闹僵下来，更是难以收拾，因之脸上不动声色，回头对兀自哭哭泣泣的王奶妈道：“你先下去歇着吧！”王奶妈已经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随手一擦，向地又磕了一个头，方退了下去。
王妃回过脸，向着殷烈招一招手，道：“你头上怎么受的伤？可要不要紧？怪不得这两天都不进来，快走过来让我看看！”殷烈大不耐烦，道：“我这伤倒没什么，娘也不用理会！我今儿进来就是想问问娘，到底贝儿又惹着娘什么了，娘为什么就是容她不下！”王妃由不得面色一端，道：“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容不容得下？慢说她只是你一个丫头，就算日后你娶了正妻，我要传她问话，她也得随传随到！不然，别说是我，就整个王府的规矩，也容不下她！”殷烈气道：“娘要传她问话，她敢说不来？为什么无缘无故先就叫人打她一顿？倘若她真做错了事也罢了，她每天规规矩矩院门都不出的，也从来不会挑拨是非，不知道娘为什么就是事事瞧她不顺心！”
王妃气往上冲，冷笑道：“好一个规规矩矩！真要是规规矩矩的，就算被奶娘打两下受了些委屈，也应该请示主子裁决，怎么就敢鼓动着院儿里的丫头们合伙造起反来，倒把我派去的人折辱一顿？这个且不说，我倒听说她从进内院到现在一次也没有伺候过你，倒是你对她百般俯就！听说前些日子还跟你闹了一场别扭，一直对你不理不睬，弄得你整日没精打采，见人就发脾气，这事可是有的？这样的奴才也太大样了，你这主子也做得太窝囊！”殷烈一听，便道：“怪不得娘对她这样，果然有人在娘面前嚼舌头！”一边说着，便向着佩玉一瞪。佩玉“卟”地跪下，却低着头一言不发。
王妃冷笑道：“你也不用这样凶巴巴地对她！她如今在我面前，竟是连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可是俗话说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这位贝儿姑娘进到院儿里，你自己算算出过多少场事故，竟是闹得院子里一刻也不安宁！你倒敢说她规规矩矩，她要是规规矩矩，府里也没有个不规矩的奴才了！”殷烈气道：“娘硬要这样说，我也无话可辨！可她原是我的人，自然我说她好就是好！就连她跟我闹别扭，也不过是女孩儿家的一点小性子罢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我知道娘一直想撵她出去，所以处处找她茬子，可是我跟娘说，我离了她一天都不行！娘真要起心撵她走，做儿子的不敢说娘的不是，索性将我一起撵走罢了！”
一番话把个王妃气得浑身颤抖，霍的立起身来便要雷霆勃发，但随即用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又缓缓坐了回去，道：“你说得不错，她原是你的人，她再怎么没规矩，你说她好她就是好！既然如此，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会过问，你父王再有一个多月就回来了，你就闯出泼天大祸来，自有你父王回来问你！你以后也不用往我这儿走，你当她是个宝贝，尽管守着她过，就算你日后要扶她坐正，我也不管！”一边说着，便回头吩咐丫头：“送小王爷出去！”
殷烈赌气一甩袖子就要出去，随即又停下脚步，略站了一站，回头道：“儿子并不想惹娘生气，可是……儿子长这么大，没有对谁像对贝儿这样在意过，看见她被人打得满脸是伤，儿子心里……跟针扎一样！我知道娘看她处处不顺眼，府里的很多规矩她压根就不懂！可是就像娘说的，她不过就是个丫头，日后娶了正室，她最多也就是个偏房，儿子虽然疼她，也还不至于为她坏了大规矩！娘就当是疼着儿子，别将她放在心上就罢了！”说完，这才愤愤地转身出去。
走到外边，看见王奶妈跟那两个媳妇都在门口候着，便斜着眼睛向着三人一阵打量，冷笑道：“我今儿不把你们怎么样，不过咱们走着瞧！”王奶妈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那两个媳妇已吓得“噗通”跪倒，连求：“饶命！”殷烈哪里理会她们，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佩玉见小王爷退出，给王妃磕了一个头，也退了出去。王妃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一时却不言语。钱嬷嬷忙上前道：“娘娘不用生气，其实小王爷从前何等孝顺，都是那个小贱人闹的！不过我想着小王爷也就那么一阵热度，等他对小贱人的热情过了，再慢慢整治她不迟！”
王妃吸一口气，脸色已经平静如常，道：“我倒不生气，他年纪还轻，又没有娶正室，自然对身边的姬妾疼爱得紧！我只是在想，这个丫头不但能让小王爷宠得她跟命一样，还能鼓动得丫头们将我派去的人撵走，只怕……真是有些手段的！小王爷真要对她只是一阵热情也就罢了，但恐怕……”说到这里沉吟不语。
钱嬷嬷忙凑到跟前又道：“娘娘所虑极是！但凡这些妖精狐媚的东西，都是有些魇魔法术的，轻易能使人迷失本性！她现在已经让小王爷对她千依百顺，为了她连娘娘面前也敢大吵大嚷的。小王爷脾气虽坏，可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只怕再过些时候，真就像娘娘说的，她只怕就要引得小王爷立她为正了，难道到时候娘娘还真的由得她不管？”这番话正说中王妃心事，虽然素来不形于色，也由不得脸色一寒，道：“殷家就剩了小王爷这么一点骨血，我决不能让他毁在了这丫头手里！你以后对那边的事情多关注些，有任何动静，随时向我禀报！我倒要看看，这丫头到底还有怎样的手段，我还真就治不住她了！”钱嬷嬷一听大喜，忙躬身答应。
王妃想了一想，又道：“佩玉这丫头只怕也是靠不住了，她一心都在小王爷身上，小王爷既宠着那丫头，她心里就算有委屈，也决不肯违背了小王爷的心意，你得另外寻个得力的人才行！”钱嬷嬷忙道：“娘娘放心，奴才都理会得！”王妃点一点头，又道：“你办事，我没有不放心的。唯独那个王奶妈……实在是个糊涂人，一点儿轻重缓急都不分！不过终究她是小王爷的奶娘，我也不想太过追究，但以后有什么事情，若无必要，就不要让她知道了。”钱嬷嬷恭恭敬敬一一答应。
王妃心里憋着有气，身上便觉着懒懒的，吩咐完毕，也就进屋躺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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