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大不了就是一死！
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老太监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他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假笑，一挥手，身后的小太监们便将一箱箱沉甸甸的金银珠宝抬了上来。
“侯爷，这些都是陛下对您的恩赏，还请点收。”
金光灿灿，珠光宝气，足以让任何一个世家豪族为之疯狂。
刘鸿却看都未看一眼，只是平静地对身后的亲兵道：“收下，入库。”
“是！”
亲兵们上前，将那些箱子抬了下去，整个过程，竟没有发出一丝因财富而起的骚动。
老太监眼皮跳了跳，心中对这支军队的纪律又高看了一分，但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更加阴冷。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黄绫文书，和一支紫毫御笔，亲自捧到刘鸿面前，声音愈发尖细：
“侯爷，这五十名神武营的栋梁，陛下在京中可是翘首以盼呐。还请侯爷您，在这份调转文书上亲笔署名，盖上您的总兵大印，咱家也好尽快回京复命不是？”
来了。
图穷匕见。
刘鸿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那份文书，只是静静地坐在帅案之后，目光幽深如井。
大堂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孟达、王二麻子，以及那四十八名被点到名字的神武营骨干，个个脸色煞白，拳头攥得指节发青。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
老太监捧着文书的手举得有些酸了，他脸上的假笑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毫不掩饰的不耐与阴沉。
“刘侯爷。”他加重了语气，“咱家知道，神武营都是侯爷您一手带出来的兵，情同手足，一时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可这是陛下的圣旨，是为了我大周的江山社稷。侯爷您迟迟不肯落笔，是何用意啊？”
见刘鸿依旧不语，他终于撕下了伪装，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刘鸿！你莫不是想抗旨不成？！”
“抗旨”二字，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
大堂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刘鸿终于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扫过老太监那张阴鸷的脸，最终，落在了堂下那五十名与他一同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兄弟身上。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
黑石仓下，他们并肩作战，以血肉之躯抵挡蛮族铁骑。
鹰河之畔，他们随他一声令下，向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发起决死冲锋。
王二麻子那张在刑讯室里被打得血肉模糊，却依旧叫骂着“侯爷是英雄”的脸。
孟达在万军围困中，为了给他撕开一道生路，将弓弦拉至极限，虎口崩裂也未曾松手的身影。
……
这些人，早已不是他的下属。
是他的手足，是他的筋骨，是他在这乱世安身立命的根基！
皇帝这一刀，精准、狠辣，直插他的心脏！
写？
写下这份转交书，就等于亲手斩断自己的臂膀。神武营元气大傷，他刘鸿将彻底沦为一个被架空的孤家寡人，日后在北境再无立足之地，只能任由朝堂那些豺狼肆意宰割。
不写？
不写，便是抗旨不尊。那顶“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的大帽子，会立刻被扣到他的头上。相国周延那帮人，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上。届时，皇帝正好顺水推舟，名正言順地派大军前来“平叛”。
进亦死，退亦死。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穿越至今，刘鸿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无力与迷茫。
似乎是感受到了主帅心中那份挣扎与不舍。
堂下，一直沉默的孟达，眼中那抹桀骜的火焰再次燃起。
他猛地抬头，与身旁的王二麻子等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决绝。
“扑通！”
他第一个双膝跪地，膝行向前，一直来到刘鸿的帅案之前。
“侯爷！”
孟达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回荡在死寂的大堂之内。
“扑通！扑通！”
王二麻子、孙秀才……那五十名被点到名字的汉子，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如同黑色的潮水，朝着他们的主帅，挪动着膝盖。
“侯爷！”
“侯爷！”
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双熬得通红的、闪烁着泪光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刘鸿，无声地央求着。
那眼神里，没有对京城富贵的向往，没有对御前教习的荣耀的渴望。
有的，只是最纯粹的，最原始的追随与忠诚！
传旨太监看着这诡异的一幕，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他正要开口呵斥。
孟达却猛地直起身，那双看向刘鸿的眼睛里，除了忠诚，更燃烧起一股近乎疯狂的火焰。
“侯爷！孟达这条命是您从死牢里捞出来的！”
“神武营的兄弟们，也都是您带着我们，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活得像个人样！”
“我等早已立誓，此生此世，只认您一个主帅！只为您一人效死！”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孤狼在嘶吼：
“侯爷！您不必为难！这京城，我们不去！”
“谁也别想把我们从您身边带走！”
说罢，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让所有人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他竟毫不犹豫地，将那闪烁着寒光的剑锋，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侯爷！”孟达眼中泪光闪烁，脸上却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笑容，“您若签了这文书，便是逼我们去死！末将今日，便以死明志！”
“若有来生，末将还愿在您麾下，当一小卒！”
“孟大哥！不要！”
“操他娘的！要死一起死！”
王二麻子等人见状，肝胆俱裂！他们嘶吼着，疯了一般扑上去，死死抱住孟达持剑的手臂。
“对！孟大哥说得对！”
“侯爷！您别管我们！大不了就是一死！”
“我们生是神武营的人，死是神武营的鬼！绝不离开北境，绝不离开您！”
五十名百战悍卒，此刻竟如同最无助的孩子，跪在地上，哭成一片。
整个大堂，彻底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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