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秩序崩塌

持续一个月的地狱式烘烤，终于压垮了现代文明最脆弱的神经。在一个没有任何预兆的午后，城市里最后一批仍在顽强运转的变压器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迸射出几朵绝望的电火花后，彻底沉寂了下去。

嗡——

并不是一声巨响，而是亿万台空调外机、风扇、冰箱同时停止运转时，那巨大的嗡鸣声陡然消失后，所留下的、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寂静并非真空，它沉重得压人耳膜，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扣进了一口烧红的铁钟里。之前无处不在的低频轰鸣声曾是生命的背景音，此刻它的缺席，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恐慌。只有空调外机金属外壳在烈日下“噼啪”作响，散发着最后的余温，像垂死巨兽温热的尸体。

紧接着，热浪——那不再是空气，而是有了实质的、滚烫的窒息感——如同海啸般瞬间灌满了每一个角落，吞噬了最后一丝可怜的凉爽。

真正的熔炉时代，此刻才真正拉开它血红的幕布。

水，瞬间从生存资源跃升为唯一的信仰。

失去了电力抽水，河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干裂、丑陋的河床，如同大地狰狞的伤疤。自来水厂彻底停摆，管道里残存的那点水，早已在过去的混乱中被抢空，或是直接蒸发在滚烫的金属管道中。

最后的人性，也随着最后一滴可控的水分，迅速蒸发。

便利店废墟前，为半箱散落的功能饮料，两个男人用捡来的钢筋疯狂互殴，直到双双头破血流地倒在滚烫的柏油路上，暗红色的血液很快被烤干发黑。  西区那个由几名好心志愿者艰难维持的临时供水点，被一伙有组织的暴徒彻底冲垮。纯净水被抢掠一空，志愿者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  街道上，开始出现无法移动的尸体。他们多是中暑脱水的独居者，或是在争夺中落败的牺牲品。无人清理，也无人过问，只能在烈日下加速腐败，散发出绝望的气味。

秩序？那曾是薄冰，如今已彻底汽化，连一丝水痕都未曾留下。

……

空间别墅内，恒温25度，湿度适宜。轻柔的换气系统低吟，冰箱压缩机规律地启动，为存放的食材提供冷气。

林薇和庄国栋站在巨大的监控屏前，屏幕被分割成十几个画面，分别来自高倍望远镜和无声巡航的无人机传回的实时影像。凉爽的空气与屏幕上地狱般的景象形成了撕裂般的对比。

林薇的手中拿着一个平板，她的声音平稳、清晰，听不出波澜，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如同在宣读一份冷酷的末日报告：

“目标三号区域，便利店东南角。两名男性为争夺物资发生肢体冲突，使用钝器，确认双方均已无生命体征。”  “西区供水点监控丢失前最后画面显示，至少八名持械人员冲击站点，原值守人员倒地，物资被劫掠。根据倒伏姿态和出血量判断，存活概率低于百分之十。”  “无人机热成像扫描显示，七号、十一号、十五号住宅楼内均有静止热源，体温与环境温度持续趋同，确认死亡。户外街道类似目标……数量持续增加中。”

庄国栋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屏幕，手指在另一个平板的地图上进行标注，将死亡、冲突、资源点等信息逐一录入。他的嘴角紧抿，每记录一条，眼神便冷硬一分。

这些正在发生的惨剧，与他们脑海中前世的记忆碎片严丝合缝地重叠、印证。每一次确认，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将他们心中对于旧世界最后的幻想与柔软剔除，淬炼得只剩下绝对理智和生存至上的坚硬内核。

长时间的沉默后，庄国栋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薇薇，我们得回去一趟。”

林薇操作无人机的手一顿，看向父亲：“回哪里？”

“回家。我们原来的家。”庄国栋的目光从监控屏幕上移开，望向空间内模拟出的窗外景色，眼神里带着一丝深藏的眷恋和决绝，“那里……还有一些绝对不能落在别人手里的东西。”之前因为高利贷不敢回去，现在可以回去了。

他顿了顿，解释道：“我的所有工程笔记、设计手稿，还有一些以前项目的核心数据备份硬盘，都藏在书房的暗格里。那些东西，不仅仅是知识，里面可能涉及一些……敏感的结构和参数。万一被人发现，尤其是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林薇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那些资料，在和平年代是智慧的结晶，但在末世，关于避难所设计、结构加固、能源系统的详细图纸和数据，很可能成为暴徒攻击坚固目标的指南，或者被用来制造更大的混乱。

“而且，”庄国栋的声音更低了些，“你妈妈留下的那些老照片和信件……也得拿回来，还有那个房子的装修，抵御普通人比现在强太多。”那是他们仅存的、关于逝去亲人的温暖回忆，是任何物资都无法替代的精神寄托。

林薇瞬间了然。她看了一眼监控屏幕上如同炼狱的外界，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们回去。”

这不是一次感性的怀旧之旅，而是一次必要的战略行动。清空那个家，拿走所有可能暴露他们信息、或具备潜在价值的物品，彻底抹去他们与旧居的关联，让他们能更安心地隐匿于空间堡垒之中。

计划迅速制定。行动时间定在气温相对较低的凌晨。庄国栋负责规划最安全的路线并全程警戒。林薇则负责运输和清扫——她强大的空间能力，是短时间内搬空一个家的最关键保障。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凝重和决心。

窗外是文明的葬礼。  窗内，是沉默的观礼者，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而现在，他们需要重返葬礼现场，取回一些至关重要的“陪葬品”，为了能更安全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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