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里挑一
研究生宿舍是两人一间，苏荞楠的室友谭小雨是校长的女儿，很少回来住。
这三年，大部分时间相当于她一个人一间宿舍。
平时她陆续整理了大部分物品，这会儿又花了两个小时左右全部打包好。
然后打了个车，去最近的取车点取了租车。
从学校出发前，她给谭小雨发信息，简单道别。
谭小雨没回。
苏荞楠家在江城下面的西江市，距离江城一百多公里，不是全程高速。
路上开了近两小时，到达西江市已近傍晚。
日落黄昏，沐浴在淡淡暮色中的小区，一片静谧。
楼下站着一个高个子中年男人，她一眼认出，是她的父亲苏卫青。
隔着十几米远，她放慢车速，从落下玻璃的车窗伸出手冲苏卫青招手。
苏卫青是物理老师，苏荞楠的母亲江榆是语文老师，两个人同在附近的一所初中任教。
等汽车驶近，苏卫青弯腰，看着驾驶室里的人，指了指手表：“比我预想的晚了十分钟。”
苏荞楠推开车门下了车：“苏老师，进了县城，红绿灯太密，晚到十分钟，不能怪我不守时。”
苏卫青笑道：“一百多公里，比导航时间晚十分钟，我这是夸你，把时间误差控制的这么好。”
“能得到苏老师的表扬，学生惶恐。”
可能跟长期在学校教书有关，苏卫青和江榆时间观念一向很强，苏荞楠从小耳濡目染，深受影响。
一家三口经常以此互相打趣。
回到家里，桌上已经摆好了六菜一汤，香气扑鼻。
江榆刚好下午没课，收到苏荞楠要回家的信息，特意请了半天假，准备了这六菜一汤。
她一边解围裙一边笑着说：“晚了十多分钟，其他菜正好，鱼得热热。”
“辛苦江老师，忙活一下午了吧？”
苏荞楠从后面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辛苦，得意门生回来，做老师的没有别的表示，唯有大餐飨之。”
苏卫青笑道：“二位，再腻歪下去，这大餐的口感可就大打折扣了。”
江榆拍了拍苏荞楠搂在自己腰上的手：“快去洗手吃饭。”
苏荞楠松开，与苏卫青一起，把大包小包搬进了她房间。
一家三口在餐桌前落座，苏卫青笑着说：“你一回来，咱家跟过年似的。”
江榆说：“现在日子这么好，每天都像过年。”
苏卫青说：“过小年和过大年，还是有区别的。”
苏荞楠说：“你们俩先辩会儿，我先吃了。”
她中午没吃饭，这会儿早就饿了。
江榆说：“快吃，都是你爱吃的。”
苏荞楠顾不上说话，大快朵颐。
江榆见她吃的急，又出声说：“慢点，没人跟你抢。”
苏卫青无奈出声：“一会儿让她快吃，一会儿又让她慢点，江老师，她到底该快还是该慢？”
江榆说：“得，我不说了，你自己吃，想吃什么自己夹。”
“嗯，还是家里的饭好吃。”
苏荞楠腾出嘴来说了一句，右手夹菜，左手不忘比了个赞。
盘子里的饭菜去了大半，吃饭的节奏明显慢了下来。
江榆再次开口问：“这次回来住几天？”
“住到周三，我买了周四上午去安城的高铁票。”
夫妻两人脸上露出同款惊讶的神情，异口同声：“安城？”
“我拿到了安城一家上市公司的offer，一周后报到。”
几秒钟的沉默，苏卫青先开口说：“上市公司，听起来不错。”
江榆看了一眼苏卫青，似乎是不满他这么说。
“安城是一线城市，竞争激烈，工作压力大，离家远，气候也不比南方，你真想好了？不考虑留在江城？”她问。
“嗯，工作已经定了。”苏荞楠说。
苏卫青很了解苏荞楠，这么笃定的口吻，不容商量，说明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也不是很远，现在有高铁，四个多小时直达，简直不要太方便。”他打圆场说。
江榆白了苏卫青一眼：“我们就这一个女儿，跑那么远，以后工作忙起来，面都见不着，你可别说想孩子。”
苏卫青笑着说：“她回不来我们可以过去嘛，正好我们有寒暑假，就当过去旅游了。”
江榆明知大局已定，还是开口说：“不想留在江城，可以去海城，海城也是一线城市，不比安城差，主要离家近，怎么就一定要去安城呢？”
怎么就一定要去安城呢？
这个问题忽然就击中了她。
仿佛平静如水的湖面，忽然落入了小石子，噗的一声翻腾起晶莹纷乱的水花。
那张在学校从未摘下口罩的脸上，只剩一双化不开忧郁的眸子，如幽潭般不见底，她还是心甘情愿的坠落进去，沉溺。
去安城找他，她三年前就做了决定。
至少要给埋在心底八年的那份喜欢一个结局，无论圆满，还是遗憾。
苏卫青见苏荞楠忽然沉默，适时开口说：“海城压力一样大，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别用我们的私心去左右她的选择。”
江榆给苏荞楠夹了一块红烧肉：“你从小就有主见，既然想好了，妈妈也不说什么了。”
“妈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再说，辛悦也在安城。”苏荞楠说。
“辛悦来过咱家好多次，那孩子不错，在安城也算有熟人，能互相照应。”苏卫青说。
江榆放下筷子：“说起辛悦，人家男朋友都谈了好几年了，你现在毕业了，个人问题是不是也该考虑了？”
苏荞楠点头说：“嗯，有合适的我一定考虑。”
江榆见苏荞楠对这个话题并不排斥，当下也放了心。
她的女儿漂亮，优秀，品貌俱佳，阳光开朗，只要想谈，自然不愁。
晚上，苏荞楠洗完澡，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东西。
手机忽然传来连续的信息提示。
她拿起来点开，都是辛悦发过来的。
多张图片，有小区的外景照片，还有多张室内的照片。
像是公寓，一室一厅的格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装修风格简洁清爽。
她还没看完，辛悦拨了语音过来，她按了接听。
“公寓离世耀大厦五公里左右，四站地铁直达，一居室，骆晟推荐的，据说世耀集团也有人租住在那里。”
“最关键的一点是公寓很新，这两年的楼盘，中介说，前面有来安城参加艺考的人短租过，没什么住过的痕迹，跟新的一样。”
苏荞楠说：“你看上的我绝对放心，直接租吧，押金租金多少，我转给你。”
“不急，明天是周末，我再过去实地看看，现场与图片相符再租，租金什么的等你过来再给我就行。”
“好，过去请你喝咖啡。”
辛悦在电话那头笑得停不下来：“还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趁机狠赚几杯咖啡。”
苏荞楠笑着说：“容我想想，总之肥水不流外人田。”
辛悦止住笑：“还有个重磅消息，必须得告诉你。”
苏荞楠灵光一闪：“跟offer相关？”
“嗯。”
苏荞楠的心忽的一沉：“假的？”
“不是假的，offer是真的。”
虚惊一场，苏荞楠后知后觉，刚才汗毛都立起来了。
辛悦那边静了几秒才说：“你的offer是真的，世耀集团在江大的招聘，至今只发出一份offer，就是你的。”
苏荞楠惊讶了几秒后开口说：“这么说，我是第一个收到offer的？”
“骆晟打听到的消息是，你是唯一一个收到offer的，也就是说，世耀这次在江大，只录用了你一个人。”
窗外夜色淡淡，苏荞楠没拉窗帘，宽大的窗玻璃上映出她震惊的面孔。
嘴巴微张，眼睛直愣愣的落在手边那堆还没整理完的书上，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有点难以置信。
辛悦又说：“听说那天收了不少简历，你的offer称得上百里挑一。”
苏荞楠自认学业一直不错，七年来奖学金拿到手软，但这百里挑一的好运能落在她头上，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辛悦半天没听见苏荞楠回应，对着安静的手机又说：“你怎么不说话？”
苏荞楠说：“消息过于炸裂，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辛悦的口吻带了一丝怀疑：“荞楠，你不会是传说中那种超级资源咖吧？”
“你看我像吗？”
“这从表面又看不出来，如果是真的，本科那四年你没把我卖了我都得庆幸。”
苏荞楠笑了笑说：“别没良心，大学四年你可没少来我们家蹭吃蹭住，我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辛悦忽然说：“你说，会不会是叔叔阿姨以前的学生，做了人事部的领导，直接给你开了绿灯？”
苏荞楠仔细想了想说：“每年的确有在外地工作的学生春节回来看他们，海城和江城的多，南城也有，安城好像没有。”
辛悦还在孜孜不倦的探究：
“单纯说运气好，太牵强，难不成她们以貌取人？”
苏荞楠忍不住笑出声：“脑洞够大。”
辛悦说：“我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了。”
“那就不想，天大的机会砸下来，想办法接住就行了。”
辛悦忽然有另外的担心：“这事如果在学校传开估计会引起不小的轰动，万一有人瞎揣测，无聊的人太多。”
“我已经离开学校了，影响不到我了。”
辛悦忽然又问了一句：“谭小雨不知道吧？”
“不知道，我离校时她不在宿舍。”
挂了电话，苏荞楠心里始终有些不淡定。
刚才她貌似说服了辛悦，但却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
江大是双一流，人才济济，尤其技术人才，世耀集团大张旗鼓的来，却只招了一个文职，技术类一个没看上。
他们选人的标准是什么？
究竟是基于什么考虑给她发的offer呢？
目光再次落到那堆整理了一半的书上，刚才被辛悦打断，这会儿凌乱的不忍直视。
她干脆起身去整理，把一部分不会带去安城的书放进了书柜里。
书柜常规的几层放不下了，只剩顶层还空着。
顶层没有书，只有一个黑色绒布的礼品袋。
她伸手，把礼品袋拿下来，从里面掏出一个老虎的钥匙扣。
老虎小小的身体，胸前缝着一个剪成创可贴形状的布料，与其他布料不是一块，像补丁，莫名有种破碎感。
苏荞楠抚摸着钥匙扣，手指很轻的落在小老虎缝着创可贴的位置，仿佛担心把它弄疼。
过了一会儿，她把钥匙扣放回去，从里面掏出一张贺卡。
贺卡一面是长城，另一面只有寥寥几个字：苏荞楠，后会有期。
苏荞楠把卡片和钥匙扣重新收进礼品袋，转身把它和准备去安城要带的东西放在一起。
临睡前，收到谭小雨的信息：
你今天上午才答辩完，没想到走得这么急，本来计划你离校前，叫上陈薇，贺贺，一起聚聚的。
苏荞楠回复：你在江市工作，以后还有机会。
谭小雨回复：可能有变化。
苏荞楠要敲字的手指蜷了回来，几秒才再次回复：有更好的机会？
谭小雨回复：对，其实我一直想去安城，正好今年有安城的名企来校招，我在等消息。
安城的名企，只有世耀集团够格。
谭小雨又发了一条：你还是要去安城？
苏荞楠回复：对，早就和辛悦说好了的。
谭小雨回复：或许以后我们会在安城见面。
苏荞楠回复：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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