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距离在拉近。

二十米。

十五米。

那头青皮子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颈后的鬃毛在寒风中微微抖动。

黑狼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压抑的咆哮，它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只等李泽一声令下。

“都别出声！”李泽头也不回。

树上的柴兵和郝军都懵了，手心全是汗，不明白李泽到底要干什么。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头落单的恶狼，仗着胆子大，想在掏熊之前捡个便宜。这种时候，不开枪还等什么？

李泽举起左手，往下压了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他把枪口微微放低，继续往前走。

这个举动让那头青皮子有了反应。它不再与李泽对视，而是扭头朝它身侧后方的一片低矮灌木丛看了一眼，随即又把目光转回到李泽身上，发出一声短促而低沉的“呜”声。

李泽的心猛地一沉。

他停下脚步，目光越过青皮子，投向那片被雪压弯了腰的灌木丛。

那里有什么？

李泽没有再往前，而是侧向移动，想绕开一个角度看得更清楚。他每走一步，脚下的积雪都发出“咯吱”的轻响。五条狗无声地调整着队形，始终将他护在最安全的位置。

走出二十多米，绕到那片灌木的侧面，李泽的瞳孔骤然收缩。

灌木丛后面的雪地上，一个凹坑里，躺着另一头狼。

那头狼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喉咙处有一个致命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浸透了周围的白雪，凝结成了冰坨。显然，它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而在那头死狼的周围，雪地上布满了杂乱的脚印。除了狼爪印，还有一种更深的、带着四个清晰趾印和爪痕的脚印。

猫科动物的脚印。

脚印很大，比狼爪要大上一圈，落地极沉。从死狼身边拖拽向林子深处的痕迹来看，这东西的力气大得惊人。

李泽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陷阱。眼前这头活着的青皮子，是死狼的伴侣。它没有离开，不是为了攻击他们，而是在守护自己死去的同伴，或者说，是在向无意中闯入这片区域的他们……示警。

真正杀了它同伴的凶手，还在这附近！

“泽哥！你看啥呢？”树上的徐春林见李泽对着一丛破草窠子发呆，忍不住喊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

仿佛一个信号，李泽右侧方二十多米外的一棵大树后，一道黄褐色的影子猛地窜了出来！

那东西速度快得惊人，像一道贴着雪地飞行的闪电，悄无声息，只带起一片飞扬的雪沫，直扑李泽的侧腰！

猞猁！

一头体型远超寻常山猫的成年大猞猁！当地人叫它“马猞猁”，性子比狼还凶！

“小心！”郝军在树上发出一声嘶声力竭的尖叫。

可他的声音还没落下，李泽的动作比那猞猁更快！

在影子窜出的那一刻，他甚至没有扭头去看，身体已经凭着本能做出了反应。左脚猛地向后一蹬，整个人朝左前方扑倒，同时，一直微微下沉的枪口闪电般抬起，身体还在半空中，食指已经扣动了扳机！

“砰！”

五六半自动步枪清脆的枪声在寂静的山谷里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那头飞扑在半空的猞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猛地一顿，像被一股无形的大力狠狠撞了一下，翻滚着摔在雪地里，犁出一条长长的沟壑。

一枪命中！

但它并没死透！

那猞猁挣扎着翻身爬起，腹部一片血污，它甩了甩脑袋，凶性被彻底激发，一双眼睛死死锁定李泽，再次弓起身子，准备做第二次扑击。

李泽在雪地里一个翻滚已经站起，枪托稳稳抵住肩窝，根本不给它任何机会。就在猞猁即将再次扑出的瞬间，他冷静地补了第二枪。

“砰！”

这一次，子弹精准地从猞猁张开的嘴巴里射了进去，从后脑穿出。

巨大的冲击力让它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整个身体僵直了一瞬，然后软绵绵地瘫倒在雪地里，四肢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从遇袭到击毙，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钟。

快得让人窒息。

林子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头一直静立的青皮子，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泽，又看了一眼倒毙的猞猁，发出一声悠长而悲怆的狼嚎，然后转过身，拖着孤单的影子，消失在了密林的深处。

树上的柴兵、郝军和徐春林，一个个都看傻了。

他们张着嘴，瞪着眼，大脑一片空白。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看电影，不，比电影还刺激。那种生死一线的反应速度和枪法，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猎人能做到的。

这他娘的是人吗？

直到黑狼它们围着李泽，用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三人才如梦初醒，手脚发软地从树上滑了下来。

“泽……泽哥……”柴兵走到李泽跟前，舌头都有些打结，“你……你这……”

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佩服？震惊？后怕？所有的情绪混在一起，最后只化作一个动作——他对着李泽，竖起了大拇指。

郝军和徐春林也是一脸的敬畏，看着李泽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李泽没有说话，他走到那头死去的猞猁旁，用脚尖翻了翻，确认它已经死透了。

“可惜了，”他蹲下身，指着猞猁腹部和嘴里的两个弹孔，摇了摇头，“这张皮子，打了两个洞，卖不上好价钱了。”

他站起身，看着三人说：“不管卖多少，还是老规矩，四个人平分。”

柴兵笑说：“这把上山你仨是我家请的，打着啥东西都是你们的，跟我没啥关系。”

李泽皱眉转头瞅着三人，“这属于是外财，我一个人能担下么？我说平分就平分！三哥这枪是你家的吧？你有一股，虎子跟我大哥跟着我跑山，肯定也得有一股……”

没等徐宁说完，徐春林就激恼的说：“兄弟，你别老提这个！本来刚才我就没帮上啥忙，你还差点遇险，我要是再分股，心里能得劲么？”

郝军点头：“嗯呐，我心里也不得劲，本身你带着我跑山就是想带着我挣钱，我要没点这眼力见，还能是你兄弟么？”

柴兵瞅着两人笑了笑，对李泽说：“兄弟，这皮子你自个拿回去，就当是啥呢……就当是山神爷对你刚才受到惊吓的补偿了！”

李泽皱了皱眉头，对他三人的谦让有些不喜，因为规矩就是规矩！

既然选择跑山，那就得守规矩。

有人说，我不守行不行？

行啊，那咋不行呢。

但需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更何况在东北老林子跑山打围？

有时候这玩应邪性着呢！

就在这时，一直没作声，眼睛却始终盯着那棵老椴树的郝军，脸色突然一变，像是见了鬼一样，抬起手指着熊仓的方向，声音都变了调。

“泽……泽哥……你们看……那……那……”

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个黑乎乎的洞口，一只硕大的、长满黑色鬃毛的脑袋，正从里面慢慢地探了出来。

一双比铜铃还大的眼睛，睡眼惺忪，带着刚被吵醒的起床气，正茫然地打量着洞外的世界。

老椴树根子里的那头黑瞎子，出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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