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份完美答卷
第二天早上，九点整。
“叩叩。”
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叩响了。
“进。”
秦妄的声音没什么温度。他靠在椅子里，两条腿架在桌上，手里转着一支红笔。
那支笔，是专门用来否决文件的。
他已经想好了，等一下，他会用这支笔，在那份可笑的报告上，画一个又大又红的叉。
陆时晏站在一旁，板着脸，心里却有点打鼓。他觉得，事情恐怕没老板想的那么简单。
门开了，苏今安走了进来。
秦妄眯了眯眼。她还是那身米白色的套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挂着那种公事公办的笑，眼睛很亮，走路也稳，一点不像熬了夜的人。
苏今安手里捧着一份很厚的报告，走到办公桌前，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秦总，陆助理，早上好。”
她点了点头，声音很平，“您要的，《秦氏集团海外投资项目未来五年风险评估报告》，请过目。”
报告“啪”的一声落在桌上，声音不大，却让秦妄的心没来由的沉了一下。那份报告的分量和质感，比他想的“胡乱拼凑”的东西要好得多。
他没动，下巴朝陆时晏点了点。
“时晏，你先看看。”他说，“看看我们这位苏顾问，用我的加班费，熬夜赶出来的‘大作’，到底是什么水平。给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审，找出问题，大声念出来。”
他要让这个女人，当着他最得力的下属的面，丢尽脸面。
“是，秦总。”
陆时晏上前一步，拿起那份报告。他心里叹了口气，准备硬着头皮，从一堆废话里找出几个逻辑错误来交差。
秦妄靠在椅背上，扯了扯嘴角，等着看好戏。
他看着陆时晏翻开了第一页，是封面和目录。
陆时晏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点了点头，格式很标准。
然后，他翻到了第二页，是摘要。
只过了几秒，秦妄就看见陆时晏的眉头皱了一下。
【呵，这么快就找到问题了？果然垃圾！】。
但陆时晏并没有开口，手指翻页的速度，稍微慢了一点。
当陆时晏翻到正文第一部分，关于欧洲新能源政策的分析时，他的呼吸好像停了半拍，脸上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慢慢变成了一丝惊讶。
秦妄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搞什么鬼？一份破报告而已，怎么还能惊讶了？】
他看着陆时晏的手指一页一页的往下翻，速度越来越慢，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陆时晏的额角，不知不觉冒出了一层细汗时，手指微微颤动，秦妄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陆时晏的手指停在了某一页上。
他本以为，没有内部数据支撑，这份报告最多就是一堆网络新闻的剪报。
可他看到了什么？
报告里对非洲矿业投资的地缘政治风险分析，竟然详细到了某个矿区附近，两个敌对部落的历史和近期的冲突频率。附录里，甚至还有当地一个很有影响力的工会头头的性格侧写和谈判风格分析。
这些……花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信息，这个女人怎么做到的？
当他翻到第三部分，关于南美项目的风险评估时，他彻底被震惊了。
他看到了一张让他头皮发麻的分析图。
图的左边，是南美项目负责人夫人近半年的社交媒体截图。上面全是她在巴黎、米兰、东京等地购物、喝下午茶的照片，每一张都“不经意”的露出了最新款的名牌包或手表。
图的右边，是秦氏集团该项目同期的财务支出简报，上面有一笔好几百万美金、名字叫“第三方咨询与公关费用”的款项。
苏今安用一根红色的箭头，将这位夫人晒出一块限量款钻石手表的时间点，和那笔“咨询费”的支付日期，连在了一起。
时间，只差了一天。
报告的结论，只有一行冰冷的黑字。
【结论：项目负责人家庭资产性消费，与其合法收入严重不符，且与项目非正常支出存在高度时间关联性，贪腐风险评估等级：极高。建议立即启动内部审计。】
陆时晏捏着纸张的手，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
天呐……
还能这么做风险评估？
这已经不是商业分析了，这是情报学和心理学的结合应用！
陆时晏搓搓手，大佬啊，这也太细节了。这什么脑回路，竟然把人家家人不经意的日常炫富和集团财务漏洞，这么精准串联了起来！
【目标反应确认，初步认知冲击已达成。】苏今安看着陆时晏的反应，在心里平静的打下一个勾。
就在这时，陆时晏翻到了下一页，目光凝固了。
那是在分析一个巴西的新能源合作项目，而在附录部分，苏今安为了说明合作方公司的法律风险，引用了一条极其冷门的巴西商业仲裁法规。
就是这条法规！
这个问题，他的法务团队已经为此头疼了近一个月，始终找不到完美的解决方案，而现在，这个解决方案，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了一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报告的附录里！
这个女人，她不仅完成了任务，还顺手帮他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陆时晏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合上报告，抬起头，看向苏今安。
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秦妄看到陆时晏的动作，心里的不安到了顶点，但他依旧嘴硬，以为陆时晏是抓住了什么致命漏洞，冷声说：“怎么了？说啊，让我们苏顾问也听听，她的‘大作’错得有多离谱。”
陆时晏没有理会秦妄，他看着苏今安，用一种极度严肃的语气问：
“苏顾问，请问这个关于南美项目负责人家庭消费与项目支出的时间关联性分析……您的数据支撑，仅仅是公开的社交媒体吗？”
这个问题，让秦妄也提起了精神。对，这一定是漏洞！用网络照片当证据？太可笑了！
苏今安迎着两人的目光，平静的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楚：
“社交媒体只是现象。真正的核心数据，在秦氏集团对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的第三季度财报附录，第七十八页第四条的补充说明里。”
她顿了顿，补充说：“那笔‘咨询费’的支出对象，是一家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离岸公司，而它的持股人，与项目负责人妻子的弟弟，姓名重合度是百分之百。”
“这些，也都是公开信息。只是没人，将它们关联起来而已。”
“……”
办公室里没人说话。
陆时晏的嘴唇微微张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吸了口气，像是要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
他再次看向苏今安，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审视，只剩下纯粹的膜拜。
“苏小姐……”他的声音因为太激动，有点哑。
“这份报告……很完美。”
“不，用完美都不够。”他摇了摇头，似乎在找一个更合适的词。
“这……简直是艺术品。”
秦妄那张本来还带着嘲笑的脸，在听到陆时晏这番话时，僵住了。
他妈的，什么玩意！
他最信任、最专业的下属，竟然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这不可能！
苏今安看着秦妄那副受打击的样子，平静的回复了一句。
“陆助理过奖了。”
“这份报告完全基于公开信息，无法碰到核心数据，所以它能提出的，不是‘结论’，而是‘高风险指向’和‘建议审计方向’。它更像一张‘藏宝图’，真正的‘宝藏’或者说‘地雷’，还需要秦氏内部的团队，按图索骥去亲自挖掘。”
秦妄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听懂了。这个女人把难题丢回来了。地图她画好了，挖不挖是他的事。他敢不敢用？
“完美？艺术品？”
他站起来，一把从陆时晏手里，抢过了那份报告。
“我倒要看看，一份用网上垃圾拼出来的东西，到底能有多‘完美’！”
他飞快的翻着，脸上全是“我不信”的表情，试图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个标点符号的错，来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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