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哥哥，给你的娘子买束花吧

刚一出府门，喧嚣鼎沸的人声、各式各样的叫卖声、还有各种食物混杂的香气便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两人包裹。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卖布的、卖杂货的、卖瓷器的，琳琅满目。更多的是沿街摆开的小摊，一个紧挨着一个，延伸出去望不到头。捏面人的老汉手指翻飞，栩栩如生的孙悟空转眼就立在了草靶上；吹糖人的小贩鼓着腮帮子，晶莹剔透的凤凰便展翅欲飞；还有卖风车的、卖琉璃咯嘣的、卖鸡毛毽子的……各式各样新奇的玩意儿看得人眼花缭乱。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诱人的味道：刚出炉的烧饼带着芝麻焦香，热气腾腾的馄饨汤飘着猪油和葱花的气息，甜腻腻的蜜饯果子香，还有炒栗子、炸鹌鹑、卤煮下水……各种香气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市井画卷。

行人摩肩接踵，挑着担子的货郎吆喝着小心避让，穿着绸缎的富家老爷慢悠悠踱步，挎着菜篮子的妇人精挑细选，孩童们嬉笑着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追逐打闹。

这蓬勃的、鲜活的、充满烟火气的热闹，瞬间点燃了小燕子的全部热情。

“哇——！”她欢呼一声，眼睛简直不够用了，刚才在府里的那点羞涩窘迫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一把紧紧拉住尔泰的胳膊，兴奋地指着前面：“尔泰你看！糖葫芦！那边有捏面人的！哇！还有卖炸糕的！好香啊！”

她像是鱼儿回到了水里，整个人都焕发出无比的光彩，拉着尔泰就要往人堆里扎。

尔泰也被这热闹感染，心情越发舒畅。但他到底细心些，看着眼前熙攘的人群，下意识地将手臂收紧了些，让她挽得更牢，同时侧身微微护在她外侧，避免她被行人撞到。

“慢点慢点，”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她耳边提醒，目光却警惕地扫过周围，“人多，小心别走散了。”

他的保护姿态自然而体贴。

“知道啦！”小燕子头也不回地应着，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一个画糖画的摊子吸引了过去，“尔泰！尔泰！快看那个！能画大龙呢！”

她拖着尔泰就往那边挤，尔泰只好无奈又纵容地跟着，小心地为她隔开拥挤的人流。他那身显眼的月白长袍在色彩纷杂的市井人群中格外醒目，引来不少目光，但他浑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边这个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姑娘身上。

看着她因为看到一个精彩的糖画而惊叹，因为闻到炸糕香味而馋得舔嘴唇，因为买到一个小泥人而开心得像个孩子，尔泰只觉得心里被一种满满的、近乎胀痛的情绪填满。

这喧嚣的长街，因为这身边人，在他眼中也变成了世间最有趣的风景。他甚至开始觉得，额娘做的这身衣服，或许就是为了今日，能陪着她，光明正大地、并肩走在这热闹的阳光之下。

这时一道稚嫩的童声传来:“哥哥，哥哥~你的娘子好漂亮啊~给你的娘子买束花吧。”  这突如其来的、稚嫩又清晰的童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两人之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两人闻声都是一怔，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四五岁、扎着两个小揪揪、挎着个几乎有她半人高花篮的小姑娘，正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们。花篮里放着几束新鲜的茉莉花串，用细线穿着，洁白的花朵散发着清雅的香气。

哥哥？娘子？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同时劈中了尔泰和小燕子。  尔泰整个人瞬间僵住了，血液“轰”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脸颊、耳朵、甚至连脖颈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声音大得他怀疑整条街都能听见。

他下意识地看向小燕子，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无措，还有一丝……一丝被这童言无忌的话语骤然点破隐秘心思的羞赧与悸动。

小燕子也彻底懵了。她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一脸天真无邪的小女娃，随即“娘子”两个字在她脑子里炸开，让她脸颊“唰”地一下变得滚烫，比刚才被尔康紫薇打趣时还要红上十分！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挽着尔泰胳膊的手，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怀里抱着的荷花都差点掉地上。  “不…不是！你瞎说什么呢！我们不是……”小燕子又急又羞，连忙对着那小女娃摆手否认，声音都变了调，却因为太过慌乱而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这小女娃见小燕子否认，小眉头困惑地皱了起来，似乎不明白这么漂亮的姐姐和这么俊朗的哥哥怎么会不是一对。

她挎着大花篮，又往前凑了一小步，仰着头，语气更加认真，甚至带着点替他们着急的意味，奶声奶气地坚持道：“就是娘子！奶奶说，一起挽着手逛街的漂亮哥哥姐姐，就是相公和娘子！哥哥，给你家娘子买串茉莉花吧，香香的！”

“相公”！  这个词的威力比“娘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尔泰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甚至有点发花。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灼灼燃烧，握着虚拳的手心瞬间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小燕子，只见她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绯红，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他，那副羞窘得快要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竟让他心悸之余，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疼痛的怜爱。

周围似乎已经有路人被这小娃娃的嚷嚷吸引了目光，投来好奇和善意的微笑。

不行！不能再让这小祖宗说下去了！  尔泰几乎是凭着本能，手忙脚乱地就往腰间摸钱袋，动作因为慌张而显得有些笨拙。他甚至没看清掏出来的是块不小的碎银子，远比那几串茉莉花值钱得多，直接就塞到了小姑娘挎着花篮的手臂上，声音又急又低，几乎是在恳求了：“花…花我买了！都…都买了！快、快去吧……”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让这个句句都像在他心尖上敲锣打鼓的小娃娃立刻、马上消失！

那小姑娘看到这么大一块银子，眼睛顿时瞪得溜圆，显然从未见过如此“豪爽”的客人。她愣了一秒，随即脸上笑开了花，露出了可爱的笑容，脆生生地欢呼：“谢谢哥哥！哥哥你真好！祝哥哥姐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最后这一句话简直是精准补刀！

尔泰听得手一抖，差点没接住小姑娘塞过来的整个花篮。  小姑娘心愿达成，心满意足地钻入人群不见了。  留下尔泰提着一个与他一身月白长袍极不相称的、散发着浓郁茉莉香气的花篮，和小燕子面对面僵立在热闹的长街中央。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浓郁的茉莉花香，还有一种名为“极度尴尬”和“怦然心动”交织的、复杂到极点的气氛。周围喧嚣的市声仿佛被隔绝了一层膜，变得模糊不清。

尔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击着胸腔。他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花篮里那几串洁白芬芳的茉莉花，仿佛能看出朵花来，根本不敢抬头看小燕子的表情。

小燕子也同样恨不得把脸埋进怀里的荷花里。脸颊烫得能烙饼，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娘子”、“相公”、“百年好合”……这些词让她心慌意乱，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过了好半晌，尔泰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一点点勇气。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目光依旧躲闪着，几乎是屏着呼吸，从花篮里拿起一串开得最盛、香气最浓郁的茉莉花串。  那洁白的花朵在他微微发颤的指尖轻轻晃动。

他伸出手，将花串递向小燕子的方向，声音低哑得厉害，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试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茉…………茉莉………花……很香……你……要不要……”

尔泰的声音低哑，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那串洁白莹润、香气扑鼻的茉莉花悬在他指尖，像是一个无声而郑重的询问，又像是一个忐忑不安的试探，静静地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清甜的香气。

小燕子原本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可尔泰这比她还要紧张慌乱、甚至带上了点可怜兮兮意味的举动，奇异地安抚了她那颗砰砰乱跳的心。

她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瞟了一眼。只见尔泰连耳根后都红透了，平日里温和清朗的眉眼此刻低垂着，长睫微微颤动，紧抿的唇瓣透露着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那递出花串的手，指尖竟有些微微发抖。

他……好像真的很紧张？是因为……怕她拒绝吗？

这个发现让小燕子心里那点窘迫忽然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软绵绵的情绪。她甚至觉得……这样的尔泰，有点可爱。

目光落在那串茉莉花上。花朵小小的，洁白无瑕，簇拥在一起，散发出浓郁而纯粹的香气，不像荷花那般清远，却格外直接而甜美，就像……就像他此刻笨拙的心意。

周围喧嚣的市声仿佛渐渐回流。

小燕子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忽然向前微微倾身，将自己怀里的那朵娇艳的荷花，朝着尔泰的方向递过去了一点。

这个动作让尔泰猛地一怔，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她。

只见小燕子脸颊依旧绯红，但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的大眼睛里，却闪烁着一丝狡黠和柔软的光芒。她抿着嘴，似乎想笑又努力忍住，声音轻轻地，带着点刚刚褪去羞涩的软糯：“那……那你帮我拿一下荷花……”  她顿了顿，声音更小了些，几乎像蚊子哼哼，“……我…我好空出手来戴花……”

这话如同天籁，瞬间击中了尔泰！

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潮水般冲刷过他紧绷的神经，让他几乎有些晕眩。她……她不但没有生气，没有拒绝，反而……反而愿意接受？甚至还让他帮她拿花？

“好！好！”  尔泰忙不迭地应声，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些，显得有些傻气。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支带着水汽和清香的荷花，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生怕碰掉了一片花瓣。

怀抱着她的荷花，鼻尖萦绕着荷香与茉莉香交织的气息，尔泰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小燕子空出手，这才伸出指尖，轻轻地从尔泰微微发颤的手里，接过了那串茉莉花。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的掌心，那瞬间细微的、如同电流般的触感，让两人都同时轻颤了一下，迅速移开目光，脸颊上的红晕又加深了一层。

小燕子拿着花串，低头摆弄了一下，然后有些笨拙地、尝试着将它戴在自己纤细的手腕上。白色的茉莉花串衬着她藕荷色的衣袖和莹白的肌肤，清新又好看。

戴好后，她抬起手腕，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然后抬起眼看向尔泰，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闪烁着明亮而羞涩的笑意：“嗯！真的很香！谢谢你~尔泰！”

她晃了晃戴着花串的手腕，茉莉花瓣轻轻颤动，香气愈发浓郁。

这一声“谢谢”，这一抹笑容，彻底驱散了尔泰心中所有的不安和尴尬。他抱着她的荷花，看着戴着他送的茉莉花的她，只觉得阳光从未如此明媚，街市从未如此可爱，连空气都甜得发腻。

他傻乎乎地笑着，重重地点头：“你喜欢就好！”

两人相视而笑，先前那令人窒息的尴尬和羞涩，此刻尽数化为了难以言喻的亲密和默契。一种无声的、甜甜的氛围将两人紧紧包裹，与外界的喧嚣隔离开来。

尔泰一手小心地抱着荷花，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再次微微抬起胳膊，向她示意。

小燕子脸颊微红，却没有任何犹豫，自然而然地重新挽住了他的手臂，这一次，她的动作比之前更加轻柔，也更加坚定。

手腕上的茉莉花串随着她的动作散发出阵阵幽香，与她身上原有的甜香混合在一起，萦绕在尔泰的鼻尖，也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心田。

“走吧！”小燕子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活力，却多了一丝柔软的尾音，“我还要去吃糖葫芦呢！”

“好。”尔泰笑着应道，声音里是满满的宠溺和幸福。

两人重新融入热闹的人流，月白长袍与藕荷色衣裙相依，怀中的荷花与腕上的茉莉相映，构成了一幅比这长街任何风景都要动人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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