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海滩，不长眼的家伙勒索张学锋二十万大洋！
张启山垂首：“明白，少帅。”
这里是新月饭店。
上海滩最顶尖的销金窟，没有之一。
雕花的穹顶，锃亮的水晶吊灯，踩上去能陷进去半个脚掌的波斯地毯，空气里弥漫着雪茄、香水和金钱混合的独特味道。
张学锋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能俯瞰小半个灯火辉煌的法租界。
他没带太多人，除了一个张启山，身后只站着两个穿着便服、却掩不住一身煞气的亲兵。
他今晚来这儿，没别的事，就是吃饭。
奉天来的厨子手艺再好，也做不出地道的法式牛排。
就在他切下第三刀的时候，大厅中央的那个小高台上，灯光骤然亮起。
一个穿着长衫、戴着金丝眼镜的主持人走了上去，手里拿着个小木槌，满面春风。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晚上好！”
主持人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恰到好处的谄媚，“今晚的例行拍卖，现在开始！”
大厅里原本嘈杂的人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高台上。
来新月饭店的人，除了寻欢作乐，不少都是冲着这每晚的拍卖会来的。
这里卖的东西，千奇百怪，从前朝的古董字画，到西洋的奇珍异宝，甚至是一些见不得光的消息和门路。
张学锋依旧自顾自地对付着他的牛排，对台上的热闹景象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在他看来，这种用钱能买到的东西，都上不了台面。
“今晚的第一件拍品，有些特殊。”
主持人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地从旁边一个旗袍侍女托着的盘子里，拿起一张制作精美的帖子。
那帖子是暗红色的硬质卡纸，上面用烫金的毛笔字写着三个大字。
张学峰眯了眯眼，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他也能看清那是什么。
“卢公馆。”
主持人高高举起那张帖子，声音里充满了蛊惑：“想必在座的各位，有不少都是为了拜访浙江督军，卢永祥卢大帅而来。只可惜，卢大帅军务繁忙，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但有了这张帖子，您就可以在明天下午三点，准时出现在卢公馆的客厅，与卢大帅品茶叙话，一个小时。”
话音刚落，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见卢大人的帖子，可惜我没带够钱啊？”
一个挺着啤酒肚的胖子低声骂了一句，眼睛里却冒出贪婪的绿光。
“一个小时……够谈多少生意了？”
窃窃私语声中，主持人得意地笑了笑，轻轻敲了下槌子：“这张拜帖，起拍价，五万块现大洋！”
“我出六万！”
一个操着宁波口音的商人立刻举起了牌子。
“七万！”
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像买办的男人不甘示弱。
“八万五！”
卢永祥？
见他一面，居然成了一件可以被拍卖的商品。
而且，还这么抢手。
“十万！”
“我出十二万！”
“十五万！都别跟我争了！我这批货就等着卢大帅点头过关呢！”
台下的气氛已经有些疯狂，一个个在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为了这么一张小小的帖子，争得面红耳赤。
张学锋用银叉叉起一小块浸透了肉汁的土豆，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楼下那些人喊出的价码，在他听来，和菜市场小贩的叫卖声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聒噪一些。
“二十万！”
一个声音尖利地划破了喧嚣，带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狠劲，“我再加两箱金条！”
主持人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连忙敲了敲槌子：“这位先生，我们只收现大洋，不收金条！”
“那就二十五万！”
另一个人猛地站起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帖子，“这帖子，今天我要定了！”
这群人，为了一个见面的机会，已经彻底疯了。
他们身后代表着各自的商行、货运、甚至是见不得光的生意，而卢永祥就是那道能决定他们生死的闸门。
见他一面，就意味着拿到了一张通往财富和权力的船票。
张学锋轻嗤一声，声音不大，但在他身旁的张启山听得清清楚楚。
“启山，”
张学锋放下刀叉，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目光依旧看着窗外的夜景，仿佛那里的霓虹灯比楼下的闹剧更有趣，“你说，见我我一次，得值多少钱？”
张启山垂着眼，站得笔直，声音沉稳：“少帅是东北的天，不是用钱能衡量的。”
“天？”
张学锋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天也会被人捅窟窿的。卢永祥算个屁，不过是条盘踞在浙江的狗，见他一面就要三十万，这上海滩的钱，还真是好赚。”
他的话音刚落，楼下的价格已经飙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
“三十万！我出三十万现大洋！”
一个脑满肠肥的胖子，几乎是跳到了椅子上，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横飞，“还有谁？！还有谁敢跟我杜某人抢！”
全场瞬间死寂。
三十万块现大洋，足够在北平买下一座王府，足够养活一支上千人的军队一个月。
现在，仅仅是为了一张拜帖，一个小时的会面。
主持人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环顾四周，高高举起木槌：“三十万！杜老板出价三十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三十万一次！”
没有人再开口。
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心理预期，也榨干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财力。
“三十万两次！”
“三十万……成交！”
“梆！”
一声槌响，尘埃落定。
那个姓杜的胖子打赢了一场恶战，浑身瘫软地坐回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却洋溢着病态的狂喜。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周围那些羡慕、嫉妒、又不甘的眼神。
张学锋收回了目光，觉得有些乏味。
他推开面前已经冷掉的牛排餐盘，站起身。
“走了。”
“是，少帅。”
张学锋领着张启山，走下那铺着猩红地毯的旋转楼梯。
楼下大厅里，拍卖的喧嚣余温未散，空气中混杂着雪茄的浓郁、香水的甜腻和人们因亢奋而呼出的混浊气息。
那个豪掷三十万的杜胖子，正被一群人簇拥着，满面油光，嘴里高声阔论着见到卢督军后要如何如何。
周围的人，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更多的则是盘算着如何从杜胖子这艘即将起航的大船上分一杯羹。
真是……
一群苍蝇。
张学锋的目光从那群人身上漠然扫过，没有半分停留，径直走向门口。
他对这种分食残羹的场面毫无兴趣。
就在他们离那扇雕花沉重的木门只有几步之遥时，一个身穿缎面马甲、梳着油光水滑分头的伙计，迈着碎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微微躬身，姿态谦卑，却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二位爷，请留步。”
伙计的声音又尖又细。
张学峰脚步未停，只是眼皮抬了抬。
张启山则往前站了半步，将张学锋护在身后，沉声问：“有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那伙计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账单，用两根手指捏着，恭恭敬敬地递过来：“二位爷，您今晚的消费，账房那边已经算好了，请您过目。”
张启山没有接，只是盯着他。
在新月饭店这种地方，都是用完餐后，伙计将账单送到雅间，哪有在门口拦客结账的道理？
这分明是来者不善。
伙计见张启山不动，也不尴尬，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笑眯眯地说：“爷，您还是看看吧，免得待会儿有什么误会。”
张学锋从张启山身后探出手，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片。
他展开账单，视线在上面轻轻一扫。
纸上用清秀的毛笔小楷罗列着他们今晚点的菜品，每道菜后面都跟着一串令人咋舌的数字。
而在最下方，是一个用红笔圈出的总额。
二十万。
现大洋。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张启山眼角的余光也瞥到了那个数字，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一股暴戾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从他心底直冲头顶。
“你们他妈的找死？！”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张启山牙缝里挤了出来。
他整个人气质大变，原本沉稳如山的气势，此刻化作了出鞘的利刃，杀气几乎凝为实质。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手已经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
只要张学锋一个眼神，他就能在三秒之内，让这个笑里藏刀的伙计变成一具尸体。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小了一些，几道探寻的目光朝这边投了过来。
“启山。”
张学锋的声音淡淡响起，不带一丝波澜，轻易就吹散了张启山身上那股即将爆发的戾气。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张启山紧绷的手臂。
张启山浑身一僵，那股滔天的怒火被硬生生压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杀意缓缓褪去，重新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只是垂在身侧的拳头，依旧捏得死紧，骨节泛白。
张学锋将那张轻飘飘的账单在指间弹了弹，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伙计，而是饶有兴致地抬眼打量着大厅里那盏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
“二十万，”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有点意思。说说吧，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那个伙计后心莫名一凉。
这个年轻人，面对如此天价的账单，没有震惊，没有愤怒，只有一句平淡的“为什么”。
这种反应，要么是吓傻了，要么……
就是根本没把这点钱，或者说没把新月饭店放在眼里。
伙计暗自给自己壮了壮胆。
在新月饭店的地盘上，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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