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是谁！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黄金荣，上海滩的土皇帝，青帮的龙头老大，跺一跺脚，整个法租界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被人，当众，吐了一脸！
“我操你妈……”
一个青帮的小头目从极度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嘶吼着就要往前冲。
但黄金荣抬起了一只手，阻止了他。
他的动作很慢，慢到能看清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的手指。
他用指尖，一点一点，捻下脸上那片刺眼的茶叶，捻死一只臭虫。
他的脸，由红转紫，再由紫涨成了猪肝色。
那双本就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点疯狂而残忍的猩红。
“杀了他。”
黄金荣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把他，剁成肉酱。喂狗。”
“是！”
几十个青帮打手再无半分犹豫，如同开了闸的凶兽，咆哮着，挥舞着刀棍，朝着张学锋和张启山所在的位置猛扑过去！
整个大厅顿时乱作一团，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杯盘碎裂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吼声混杂在一起，一锅煮沸的浊粥。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另一股力量，如同一道冰冷的铁闸，猛然落下！
“锵！锵！锵！”
一阵整齐划一的金属顿地声。
只见从大厅的各个角落，楼梯的拐角处，涌出数十名身穿黑色短褂的汉子。
他们人手一把铮亮的短柄斧头，斧刃在灯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
这些人动作迅捷而默契，没有一句废话，瞬间就在青帮打手和张学锋之间，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斧刃朝外，杀气腾腾。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青帮打手猝不及防，险些一头撞在锋利的斧刃上，吓得怪叫一声，屁滚尿流地往后退。
混乱的场面，因为这群不速之客的出现，硬生生被劈成了两半。
一边是状若癫狂的青帮，另一边，是纪律严明、杀气更盛的斧头帮。
黄金荣猩红的眼睛猛地转向二楼的栏杆处。
那里，尹新月俏生生地站着，脸色冷若冰霜。
“尹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金荣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暴怒，“你要为了一个外地的小赤佬，跟我黄金荣翻脸？”
尹新月纤手搭在雕花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的心在滴血。
这头肥羊，本该是她新月饭店的。
她设好了局，布好了网，就等着收钱。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黄金荣，不仅要抢食，还要连锅一起端走！
吃独食？
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黄金荣，话别说得那么难听。”
尹新月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这人，是在我新月饭店点的天灯。按规矩，他就是我饭店的客人。你想在我这儿动我的人，问过我没有？”
“规矩？！”
黄金荣气得发笑，他指着自己还沾着口水渍的脸，“他妈的，他朝我脸上吐口水的时候，你怎么不跟他讲规矩？！”
“那是你的事。”
尹新月冷冷道，“我只知道，今天这只羊，你不能独吞。”
她顿了顿，眼神闪烁，似乎在做最后的让步。
“我们新月饭店让一步，这头肥羊身上的油水，我们只要四成。二十万两大洋，一分不能少！剩下的，连同你和他之间的恩怨，我们一概不管。怎么样？”
她以为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既保住了新月饭店的面子，又能分一杯羹，还能把烫手的山芋扔回给黄金荣。
黄金荣死死盯着尹新月，脸上的横肉不住地抽搐。
四成？
二十万？
他现在在乎的已经不是钱了！
是脸！
是他黄金荣在整个上海滩的脸面！
今天要是不能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剁了，他明天就会成为全上海的笑柄！
“好……好一个新月饭店！”
黄金荣怒极反笑，他伸出两根手指，又指了指依旧稳坐如山的张学锋。
“二十万！可以！”
他猛地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吼道：“再加上他一条腿！”
“这条腿，今天我黄某人要定了！耶稣来了也留不住！我说的！”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年轻人身上。
一边是上海滩的土皇帝，青帮龙头。
一边是北平城里最神秘，财力最雄厚的新月饭店。
两大势力，为了争夺他这块“肥肉”，已经龇出了獠牙。
二十万两大洋，外加一条腿。
这就是他们给他定下的价码。
在所有人或贪婪，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中，张学锋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先是低着头，肩膀开始轻微地耸动。
“呵……”
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从他喉咙里溢了出来。
随即，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从低沉的闷笑，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张学锋猛地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仰天大笑。
他笑得前俯后仰，笑得浑身颤抖，笑得眼泪都从眼角飙了出来。
这笑声，尖锐，刺耳，充满了无尽的荒谬和极致的嘲讽。
黄金荣脸上的暴怒凝固了。
尹新月嘴角的冷笑也僵住了。
他们都是人精，怎么会听不出这笑声里那毫不掩饰的轻蔑和鄙夷？
这根本不是一个待宰羔羊该有的反应！
这笑声，比刚才那口唾沫，还要响亮，还要羞辱！
“你笑什么？！”
黄金荣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一种不祥的预感，缠上了他的心脏。
尹新月也蹙起了眉头，她死死盯着张学锋，试图从他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
张学锋笑了足足有半分钟，才慢慢停了下来。
他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缓缓坐直了身体。
他环视四周，目光掠过黄金荣狰狞的面孔，掠过尹新月冰冷的俏脸，掠过那些手持刀斧、满眼凶光的打手，最后，落在了大厅里那些看客惊疑不定的脸上。
他的目光缓缓丈量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恐惧与贪婪。
最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
“二十万？”
他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声音不大，却扇在黄金荣和尹新月的脸上。
“再加上一条腿？”
他顿了顿，伸出自己的右手，在面前的黄花梨木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的清脆声响。
“你们新月饭店，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个和气生财。”
他把目光转向尹新月，眼神里那股子嘲弄愈发浓烈，“可我怎么瞅着，你们这买卖做得跟土匪下山没什么两样？设个局，亮个宝，引一帮傻子上钩，然后关门放狗，坐地分赃。”
他的话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尹新月脸色一白，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甲掐进了丝绸布料里。
张学锋却没看她，又把头转向了面色铁青的黄金荣。
“还有你，”
他用下巴点了点黄金荣，“上海滩的土皇帝，青帮的龙头老大。听着是挺威风。怎么，这上海滩就是你的天下了？你黄老板一句话，就能断人生死，夺人手脚？”
他忽然笑了，摇了摇头。
“一条腿……二十万……”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笔挺的西装，动作从容不迫。
“这价码，倒也公道。”
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了大厅中央。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黄金荣的打手们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家伙。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服软认栽的时候，张学锋却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冷，瞬间冻结了整个大厅的空气。
“可惜，”
他环视四周，目光如刀，“你们算错了一件事。”
“你们的命，在我眼里，连这二十万的零头都不值。”
“我这条腿，你们也拿不走。不过，你们的腿，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是打断，还是卸下来喂狗。”
狂！
太狂了！
整个新月饭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年轻人石破天惊的言语给震懵了。
黄金荣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纵横上海滩几十年，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你……”
他刚要咆哮，却被旁边一个更冷，更清澈的声音打断了。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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