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月香
夜深了。
奶奶生起炉子，抱着膝盖，看着灶台里的火，不知在想什么。
锅里冒出热气，她揭开锅盖，里面烙着几张饼。
“吃吧，今晚走夜路，你垫垫肚子。”奶奶说：“我联系了月香，她晚上送你一程。她有个亲戚在青云寺做和尚，先把你送到那里去。”
我心怀感激，说了声“谢谢”。
奶奶道：“你和月香出去小心点，小浪蹄子跟什么人都能黏糊，你如果和她发生了什么，我会翻脸的。别说到时候我无情！”
“你放心吧。”我说：“我现在焦头烂额，哪有心思搞那些东西。我和你说了吧，其实我来自……”
“算了，别说，”奶奶站起来用手捞着锅里的热菜饼，不停吹着手：“听得多了，还多个念想……不如什么都不知道，一面之缘。”
这时一阵急促敲门声，奶奶非常警觉，凑着门缝往外看了看，然后轻轻拉开门。
我爷爷闪身而进。
“走！”他说道：“革委会的主任调集了很多人手，正在挨家挨户搜查。”
奶奶皱眉，看着我：“这么一个弱书生，至于这么动刀动枪的吗？”
爷爷道：“现在外面风言风语的，说最近有流窜犯在周边活动，还糟蹋了一个从城里来的女青年。”
“扯！”奶奶骂了一声，然后对我说：“先把饼子吃完吧。”
“别吃了，”爷爷急道：“现在就有民兵在村口把着，再迟点小道都出不去了。东西拿着道上吃，现在必须出发！”
奶奶没办法，从屋里取来一条围巾，把几个菜饼子包在里面，然后递给我：“快走吧。”
我声音有些哽咽，看看老两口。这两个老人，不但收养了我，而且年轻时候就对我有救命之恩。
我说道：“我无以为报，等日后……”
“快走！”爷爷急着催促：“别磨磨唧唧的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破烂的家，然后跟着爷爷出了门。奶奶叹口气，在后面把门关上。
爷爷带着我走了一条小路，七绕八绕来到山坡前，往下一看，不远处的村口果然有不少人，有打着火把的，有打着手电的，隐隐还能听到大狼狗的叫声。
爷爷拍拍我，我们从山坡退下，顺着草丛又走另一个方向。绕来绕去，周围山高林密，夜晚蚊蝇也多。
爷爷也不说话，呼吸急促，只是一个劲儿的赶路，我心下不忍：“爷……马哥……”
爷爷停下来擦擦汗，看着我：“小子，体力还行吗？”
“还可以，辛苦你了。”
爷爷摇摇头：“你要真心为了我们好，赶紧离开这个村子，越远越好！”
我舔舔干裂的嘴唇，也就不说话了。
我们又走了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到哪了，突然一束手电光从草丛里照出来，有人出来喝了一声：“站住！”
我们都吓了一跳，爷爷把我拦在身后，定睛去看，笑了出来：“原来是香姐。”
只见月香一个人站在草丛里，打着手电，脸上似笑非笑：“小马，你可真厉害，和梅梅一起通匪。要是报告上去，你们两个都好不了。”
爷爷脸上没表情，呼吸到有些急促：“和梅梅没关系。是我一个人做的！这是我表弟……”
月香“噗嗤”一下笑了：“行了行了，看你吓的那样，不逗你。你叫马乐，对吧？”
我点点头。
月香抛个媚眼：“走吧，跟我走，我送你上山。”
爷爷拍拍我的肩膀，低声说：“兄弟，我只能把你送到这儿了，剩下的就指望香姐了。”
我也压低声音：“她靠谱吗？”
爷爷没有表态，而是道：“你一个大男人长着两条腿，发现不靠谱不会跑吗？记住，不要往村里跑，别给我们添麻烦。”
爷爷冲着月香抱抱拳，然后转身进入林子里，晃了晃，在月下没了踪影。
月香挑起下巴，颇为挑逗地说：“跟我走吧。”
我跟在她身后，进入密林深处。一路走出去，也不知多长时间，我累的是汗流浃背。
月香叫我停下休息，我们两人坐在高处，看着月上中天，白光挥洒，整个山林世界都氤氲在一片迷蒙之中。
我看得有点出神，心里压着石头，这三十年可怎么熬啊？还有，为什么妄境会把我送到这个年代。
到底哪里出错了？
突然之间，我似乎想起了什么，记忆带向了很久远的时间，我好像明白了。
正细琢磨着，月香过来拍拍我：“小哥，走吧。”
我从地上爬起来，她带着军绿色的水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然后顺手递给我。
我脸一红，摆摆手，说不用。
“嫌我？”月香脸色不好看。
我有些尴尬，“男女授受不亲。”
月香看着我，突然哈哈哈一阵大笑，笑得捂着肚子，“没想到你还是个老封建。”
我嘬着牙花子，月香继续把水壶递过来，我只好接到手里，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也确实渴了，嗓子跟冒烟赛的。
可能是心理作用，感觉壶嘴透着一股少女的清香。
月香拿过水壶，面上红晕，如同红霞飞过，轻声道：“咱们走吧。”
这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她跳过来，一把按住我。
我说道：“男女授受……”
“住嘴！”月香轻喝。
只听树林里有瑟瑟的脚步声，随即是两个男人的声音：“谁在那，出来！”
然后是上枪栓的声音。
树枝一分，走出两个民兵，一身英武，手端钢枪，对我们的方向巡视过来。
我心跳成一个，正想主意呢，月香突然喝了一声：“跳崖！”
她一转身，径直从悬崖上跳了下去，没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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