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芯芯归来（上）

饭局散了，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陈罗生开着老吴那辆破吉普，载着几人往琉璃厂去，夜风从车窗灌进来，吹散了些酒气，也带来了后半夜的凉意。

“王大夫走的时候跟我说了几句。”四哥坐在副驾，声音在夜风里有点儿飘，“他说你小子这次能活下来，不光是命大。”

苏语靠在后座上，正昏昏欲睡，听见这话，眼皮掀开一条缝：“那是什么？阎王爷看我长得帅，给我退回来了？”

“你小子嘴里就没句正经的。”老吴从旁边拍了他一巴掌，“王大夫说，你体内的那股阴煞之气，在你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时候，碰上了一股霸道的‘气’。”

“有多霸道？”苏语愣住了。

开车的四哥接过了话茬：“王大夫说，你体内本身就有一股他说不上来的气，估计就是你招邪的根本原因，那气平时潜伏着，很难察觉到。但这次怨煞入体，等于是外敌入侵，把你身体里那一直蛰伏的‘气’唤醒了，两股气在你身体里打了一架，虽然最后把你折腾得去了半条命，但也正是因为这股气的抵抗，才给你吊住了最后一口气，撑到我们找来王大夫。”

苏语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除了心跳，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潜伏的气，他听着跟听天书似的。

“那块反着用的镇魂石，就是个引子。”陈罗生边开车边轻声补充道，“百目会把它立在天桥上，就是为了利用你的命格，把那一带游离的怨煞全都聚集起来，灌进你身体里。他们算准了你的八字，算准了你的体质，甚至可能……也算准了你身体里有这股能抗衡的力量，我们对百目会的分析还是肤浅了，之前所有的推断，很有可能有很多都是错误的，变成‘水鬼新娘’的李婉，‘血傀书’，我总觉得，我们被百目会给摆了一道。”

苏语心里一沉，这帮孙子，已经把他研究到这种地步了？他们不光是要他的命，他们像是在……做一场实验，陈罗生所说，不无道理，他们对敌人的了解，太少了。

“行了，这事儿暂时翻篇。”老吴说，“你跟小陈现在都属于大病初愈，身子虚得很，经不起再折腾了。这几天都给我在四宝斋老实待着，让老四看着你们两，哪儿也不准去，养好了再说。”

“那芯芯呢？”苏语急了，“咱们还没找到她，不知道……”

“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老吴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你先管好你自己，你现在这样，是去救人，还是去送菜？杨芯芯那丫头，吉人自有天相，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是把所有线索都捋清楚，做好战略布局，你们这些娃娃，没打过仗，太冲动……”

老吴很少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苏语被他吼得一愣，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老吴是为他好，这些年来，老吴对他的关心和守护，远超过了普通的长辈对晚辈的爱护，比真正的血缘亲人差不了多少，让他没法反驳。

吉普车在四宝斋门口停稳，几人刚下车，一股熟悉的檀香味就从门缝里飘了出来，四哥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旁边黑暗的墙角里，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响动。

一个黑影，踉踉跄跄地从墙根后头扑了出来，直挺挺地朝着几人倒了过来。

“谁？！”老吴反应最快，一个跨步挡在众人身前，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是我……”一个虚弱的女声响起。

四哥手里的强光手电“唰”地打了过去，光柱下，一张又熟悉的脸露了出来，是杨芯芯。

她看起来甚是狼狈，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上面沾满了污泥和血迹，头发凌乱地粘在脸上，嘴角还带着伤，一只胳膊不自然地耷拉着，像是脱了臼。

“芯芯！”苏语惊呼一声，一步抢上前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杨芯芯浑身都在发抖，她靠在苏语身上，才勉强站稳，嘴里大口地喘着气。

“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逃出来的？”苏语扶着她，只觉得她瘦得吓人。

“我……我……”杨芯芯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他们把我关在一个……一个满是福尔马林味儿的地下室里……到处都是……都是尸体……后来……后来我听见上面有爆炸声，看守的人跑了，我……我就趁乱砸开了锁，跑了出来……”

她的描述，看来是他们在殡仪馆爆破之后的事情。

“我跑出来之后，不敢回家，也不敢报警……”杨芯芯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从口袋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部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递给苏语，“我……我躲在网吧里，用……用他们内部的Wi-Fi，黑进了福缘殡仪馆的服务器……我发现了……那地方……那地方根本不是什么殡仪馆，是赛阎罗的……实验室……”

苏语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个被强行破解的后台界面，里面全是各种加密的文件夹，文件名都是诸如“实验体-044”，“恐惧阈值分析”、“嫁衣蛊数据模型”之类的字样。

“姐，你这黑客技术可以啊，赶明儿教教我呗，比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强多了。”苏语嘴上打着哈哈，想让她放松一点儿，眼神却不着痕迹地和站在不远处的四哥对了一下。

四哥面无表情，但苏语从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和他一样的疑虑。

老吴也走了过来，他没看手机，而是盯着杨芯芯的脸，沉声问道：“他们没对你怎么样？”

“他们……他们给我注射了东西……”杨芯芯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身体又开始剧烈的颤抖，“每天都有穿着白大褂的人来抽我的血，还用各种仪器在我身上照来照去……他们说……说我的体质很特殊，是……是上好的‘容器’……”

她的话，倒是印证了陈罗生之前的猜测。

“行了，别说了。”四哥打断了她的话，声音缓和了些，“先进去，有什么事儿，等天亮了再说。你现在需要休息。”

他打开店门，老吴搭了把手，和苏语一起，将几乎虚脱的杨芯芯扶进了店里。

四哥没让他们上二楼，而是把人带到了后院的一间空着的厢房。他从柜子里翻出干净的被褥和一套没穿过的新衣服，又去厨房烧了壶热水。

“你先在这儿休息，这地方安全，没人找得到。”四哥把热水和衣服放在床边，“有什么需要，就喊一声。”

安顿好杨芯芯，几人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前厅，谁也没说话，气氛压抑得可怕。

“你们怎么看？”最终，还是四哥点上了一根烟，打破了沉默。

“太巧了。”陈罗生第一个开口，他坐在椅子上，脸色比杨芯芯好不到哪儿去，“我们前脚刚从殡仪馆出来，她后脚就‘逃’了出来，还正好出现在这里。时间未免有点儿太精准了。”

“而且，她一个调查记者，就算懂点儿电脑，能黑进百目会的服务器？”苏语抱着胳膊，靠在柜台上，一脸的不信，“那帮孙子的技术水平，我们都见识过，那防火墙比他妈的城墙还厚，她是怎么进去的？还把资料都拷出来了？……不过，说起来，我上次追踪他们的IP地址，好像也不太费劲儿，虽然是防火墙是有点儿厚……但是还是不对劲，处处透着不对劲……”

苏语摩挲着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脑子里飞速地转着，杨芯芯的出现，确实充满了疑点。但是，她那一身的伤，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有两种可能，”四哥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看不真切，“第一，她说的都是真的，她确实是拼死逃了出来，并且走了狗屎运，碰上对方服务器因为爆炸而出现漏洞，被她钻了空子。这种可能性，不能说没有。”

他顿了顿，掐灭了烟头。

“第二，这是百目会给我们下的一个套，一个……新的局，包括你能轻易的追踪到IP，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套儿……。”

“什么意思？”苏语问。

“就算往前的事儿我们不考虑，但这次，我们破坏了他们的实验室，拿走了‘鱼目混珠’计划书，虽然文件自毁了，但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看到了里面的内容，他们的计划被我们知道了。”陈罗生接过话头，眼中闪着理性的寒光，“所以，他们放出了杨芯芯。一个看似虚弱无助，却携带着‘重要情报’的诱饵。”

“他们想通过她，把假的情报喂给我们，引导我们走向他们设好的另一个陷阱。或者……”陈罗生看向那间厢房的门，声音压得更低，“她本身，就是陷阱……总之，一定是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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