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启程，黄河之畔

一小时后，七号整备区巨大的闸门伴随着沉闷的液压声缓缓升起。

一架翼展近百米，通体涂着暗灰色吸波涂料，没有任何标识的巨型军用运输机，如同一头沉默的史前巨兽，机尾的涡扇引擎散发着淡淡的热浪。

“开拓者一号”被数十根婴儿手臂粗的沉重锁链牢牢固定在运输机宽阔的货仓中央。

安居工程队的四人，和冷月带领的国家队三人，分坐在货仓两侧的简易折叠椅上。

随着厚重的舱门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光线彻底隔绝，发动机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轰鸣，机身开始剧烈震动。

随即，一股强大的推背感将所有人死死按在座椅上，整架飞机以一个惊人的角度拔地而起，撕裂空气，呼啸着冲入云霄。

货仓内的气氛，比机舱外三万英尺的稀薄空气还要压抑。

石敢当盘腿坐在角落，那柄巨大的镇山锤横放在膝上，他双目微闭，呼吸悠长，仿佛与整架飞机的震动融为了一体，进入了某种奇特的禅定状态。

他对面，鹰眼刘洋正用一块浸润着特制保养油的鹿皮，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那把高科技狙击枪的每一个零件，动作精准而机械。

偶尔，他的目光会扫过石敢当和那柄看似粗陋的锤子，眼神中混杂着忌惮、不解与一丝不服输的战意。

两人之间，没有交流，却有一种属于顶尖战士之间的，无声的对峙与认知。

另一边，周通和肖教授则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

两人头碰头地挤在一块便携式全息屏幕前，屏幕上各种复杂的数据模型和符文矩阵交替闪烁，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对不对，肖教授，您的‘以太弦振动’模型太理想化了！完全是实验室数据！您没有考虑到‘末法环境’下的灵子衰减常数，误差率会超过20%！”周通指着屏幕，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胡说！”肖教授也急了，扶了扶金边眼镜，“你那个‘量子灵场’才是空中楼阁！完全无法解释高阶灵体的‘唯心’特性！你怎么解释一个强大的怨念就能凭空扭曲物理法则的现象？”

两人旁若无人地激烈争论着，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学术的火药味。

钱小小则坐在他们旁边，戴着一副顶级的降噪耳机，正在聚精会神地审阅一份长达上百页的《跨部门联合作业责任划分及风险规避预案》。

她时不时抬起头，端起保温杯喝一口热咖啡，再用一种看“地主家两个傻儿子”的慈爱眼神瞥一眼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技术宅。

而玄尘道长，则正襟危坐，手持拂尘，闭目养神，一副“不与尔等凡夫俗子同流合污”的清高模样。

但那时不时因为某个新奇的学术名词而竖起来的耳朵，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与好奇。

安宅独自坐在最靠前的位置，背对着所有人，面对着冰冷的货仓壁。

他闭着眼，但大脑却在以堪比超级计算机的速度高速运转。

在他的精神世界中，一个由系统构建的虚拟沙盘正在缓缓旋转。

沙盘的中央，是一艘浸泡在无边黑水中的古代战船，无数代表着怨念的红色光点，如嗜血的鲨群，在船体周围盘旋，形成一个巨大而恐怖的漩涡。

周通提供的“怨念热点战术地图”，和石敢当讲述的“浑河血战”背景，被他一条条输入，不断修正着沙盘的每一个细节。

紧接着，他将刚刚用3000功德点兑换的【深水地煞应力稳定锚】的工程图纸调取出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深海钻井平台般的工程设备。

他开始在沙盘上反复模拟下锚的最佳位置、计算所需的功德之力输出功率、预估对怨念漩涡的削弱效果……

就像一个总工程师，去解构一场即将到来的超自然战争。

将所有的变量，都变成可以计算的数字。将所有的风险，都纳入可以控制的范畴。

这是他对抗痛苦与仇恨的方式——不是遗忘，不是麻木，而是将其彻底分解，然后，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去解决它。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混合着枪油和淡淡冷香的轻微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

冷月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机舱内，只有发动机持续的轰鸣和远处两个技术宅压低了声音的争论。

“三年前。”冷月忽然开口，声音被轰鸣声衬托得有些飘忽，“黄河古道的那起事故，是我作为外勤特工，第一次主导的A级事件。我们收到警报时，一切已经太晚了。”

安宅的眼皮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

“我们赶到现场，只找到了一座被夷为平地的老宅废墟，还有一些我们当时无法理解的、极度混乱的能量残留。”

冷月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像是在背诵一份冰冷的报告，“以及……你师傅的遗体。”

安宅的拳头，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指节发白地缓缓攥紧。

冷月似乎没有察觉，继续说道：“官方的结论是，未知古代遗物失控造成的灾难。业主王硕，人间蒸发。我们追查了三年，毫无线索。直到这次，在石头寨的‘秽土挖掘场’里，发现了那块铭牌。这个‘秽土商会’，是我们三年来找到的，第一条真正的线索。”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安宅的反应，然后才说出此行的目的：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需要你的情报，以及你的能力。”

安宅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那双眸子里，曾经燃烧的蓝色火焰和冰冷的杀意都已敛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

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这次行动，我的团队出场费和高危作业补贴，是总局全额支付，还是走分包流程？”

冷月一愣，显然没料到在这种沉重的氛围下，他会问这个。

她看着安宅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财迷，这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自信，他已经将复仇这件事，当成了一项必须结算清楚的“工程”。

“按最高特聘专家标准，总局直付。”冷月简洁地回答。

“很好。”安宅这才转过头，正式看着冷月，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这一次，你们不会迟到。”

那不是一句承诺，也不是一句保证。

那是一个即将开工的总工程师，在确认了合同款项后，对自己即将执行的工程，做出的最冷静、最客观的结果陈述。

冷月看着他，深深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机舱内的广播响起：“注意，飞机即将开始下降，预计十分钟后抵达目标空域。请所有人员做好准备。”

安宅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了货仓尾部一个狭小的舷窗边。

透过那扇厚厚的圆形窗口，他看到了下方的大地。一条浑浊、磅礴的大河，如同巨龙的脊背，蜿蜒着，奔腾着，横贯在昏黄的天地之间。

那就是黄河。

河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沉重的暗黄色，仿佛承载了千年的泥沙，也承载了千年的怨魂。

仅仅是看着，安宅就感到一股刺骨的阴寒之气，仿佛要顺着视线，从窗外渗透进来。

也就在这一刻，安宅的视网膜上，【秽土净化系统】的界面猛地弹出一个刺眼的血红色警告。

【区域警告：检测到超高浓度‘阴煞地脉’反应！能量级数：灾难级！】

【环境分析：当前水域地煞之气与数万军魂历史怨念结合，已形成特殊灵场‘血水修罗场’，极度适宜‘亡灵舰船’类灵体存在及活动。该区域物理法则已受轻度扭曲。】

【建议：非专业人士，请立即掉头，并拨打119……哦不，拨打本系统热线寻求‘至尊VIP’付费帮助。】

安宅在心中冷哼一声：“闭嘴，工头办事，要你多嘴？”

他的目光，穿透云层，死死地锁定在那片翻涌着诡异暗流的河面上。

三年的等待。

一千多个日夜的煎熬。

师傅，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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