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沈意欢心如止水，脚步未停，只淡淡应声，“嗯。”

陆沉舟急步上前拦住去路，语气带着一丝未察觉焦灼急躁：

“我和舒怡已经领证，是合法夫妻，若在众人面前维护你，反而会让她难堪，让你处境更难，你明白吗？”

若早知他有家室，若早知他心有所属，沈意欢宁愿从未海边救起他，宁愿从未遇见。

见他依旧沉默，眼神空洞望着前方，陆沉舟眉宇间染上更深急色，甚至带恳求：

“阿意，你看看现在，我们不必再住地下室，不必再风餐露宿，我能给你锦衣玉食，给你最好生活，留在我身边不好吗？像以前一样……”

沈意欢心底泛起浓重苦涩。

她要从来不是冰冷物质，地下室那三年是她此生最暖最贴近幸福时光，如今却成他急于抹去、羞于启齿污点。

话到嘴边咽下，说了又如何，徒增难堪罢了。

陆沉舟见她神色平静无波，以为默许，松口气，俯身想在她额间印下安抚吻。

沈意欢微微侧头避开。

陆沉舟动作一僵，眼中掠过阴霾，随即压下，声音放更柔：“舒怡每晚要我读故事才能睡着，我先过去，你早点休息。”

他心中只有沈舒怡需要哄睡、需要陪伴，而她只需安静待在角落，不吵不闹。

她曾天真以为爱能抵万难。只要他心里还有她一寸之地，只要他还记得过去誓言，便能忍受委屈不公。

可陆沉舟心，早已被沈舒怡完完整整占满，容不下其他。

隔天，沈意欢手机推送本地新闻头条，看到触目惊心标题：

【惊爆！江市巨鳄陆沉舟为博娇妻一笑，豪掷千金欲将渔村改建童话城堡！】

她赤脚如同疯般冲进书房，指尖颤抖指着屏幕上熟悉即将消失海岸线：

“陆沉舟！你要毁渔村？”

他头也不抬，专注审阅设计师送来梦幻城堡图纸，语气平淡像谈论天气：

“舒怡想要一个属于我们孩子独一无二梦幻乐园，她看中渔村那片海，我便买下来送她。”

沈意欢紧抿双唇，掌心被指甲掐出血痕，声音破碎哭腔：“那是我家！是我长大地方！也是我们生活三年地方！你怎么忍心？那里人怎么办？”

“够了！”陆沉舟猛地拍桌子，昂贵红木桌面发出沉闷巨响，额角青筋暴起，眼神锐利如刀，“过去事忘了它！一个破渔村而已！舒怡和孩子开心最重要！”

他曾为渔村取名“永恒港湾”，发誓要在此终老，看潮起潮落。

如今视刻骨铭心记忆为耻辱，恨不能连根拔起彻底抹去。

沈意欢争执无果，心力交瘁，只盼销户手续快些办妥，早日逃离人间炼狱。

午后，重型施工机械开进宁静渔村，轰鸣声震耳欲聋。

沈意欢赶到时，正见巨大挖掘机挥动钢铁巨臂，毫不留情砍倒岸边葱郁繁茂常青树。

粗壮树干轰然倒下，扬起漫天尘土。那是他们一周年纪念日时一起亲手种下、刻下彼此名字，见证爱意生根发芽的树。

树倒情断。

渔村老老少少被强行驱离世代居住家园，流离失所。

从小看着她长大阿嬷，拉着沈意欢手老泪纵横，浑浊眼里满是哀求：

“阿意啊，陆沉舟以前那么疼你，把你当眼珠子似，你求求他！求求他行行好！那是我们祖祖辈辈活命家啊！不能拆啊！”

沈意欢瘫跪尘土飞扬废墟前，望着倒下常青树，望着哭嚎乡亲，捶胸痛哭撕心裂肺：

“可我求了，他他已不再听我的了……他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

短短三日，渔村化为断壁残垣瓦砾场。

沈意欢看着老人孩子蜷缩冰冷透风桥洞下，眼神空洞麻木。她酗酒成性性格懦弱父亲，因试图阻拦强拆与人争执，被粗暴扭送警局。

沈母驾车经过桥洞，车窗缓缓降下，丢下一句淬毒冷笑：

“有其父必有其女！一家子下贱货色，活该！”

冰冷雨点落下，浇灭沈意欢心头最后一丝微弱名为“亲情”“旧情”火星。

一片残存、带着泥土常青树叶被风吹落，飘她肩头。

她浑身剧烈颤抖，如同秋风中落叶。

陆沉舟……

我不该救你。

我不该爱你。

我好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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