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暗涌
老太君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那场不欢而散的鸿门宴，在许南辰那番石破天惊的宣言后，便草草收场。
没有同意，也没有再反对。
苏老太君只是深深地看了许南辰一眼，然后对福伯说了一句送客，便闭上眼睛，继续盘起了她的佛珠。
苏家的其他人，则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们想反驳，却发现无从下口。
拒绝一个能给你续命的人？
除非是疯了。
离开苏家老宅的路上，苏晴一直紧紧地挽着许南辰的胳膊，一言不发，只是侧着头，痴痴地看着他开车的侧脸。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花？”许南辰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你刚才，太帅了。”苏晴由衷地感叹道。
她原本以为，今天会是一场屈辱的战斗，她甚至做好了和整个家族决裂的准备。
却没想到，许南辰用一种她完全想象不到的方式，四两拨千斤，就化解了所有的刁难。
“我奶奶那个人，我最了解。她这辈子最信两样东西，一个是家族的利益，另一个就是自己的命。”
“你今天把这两样东西都捏在了手里，她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拿你没办法了。”苏晴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暂时没办法而已。”许南辰却很清醒。
“你奶奶是枭雄一样的人物，她不会这么轻易就妥协的。今天这关，算是过了，但她肯定会想别的办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苏晴调皮地学着他的口气说道，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反正，不管他们怎么做，我都跟你站在一起。”
许南辰心中一暖，腾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飞速倒退，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但许南辰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新的暗涌已经开始汇集。
……
第二天，许南辰回到医院，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刚走进心外科，就被科室副主任老王拉到了一边。
“许主任，出事了。”老王一脸焦急，压低了声音。
“怎么了？”
“今天一早，院里就下发了通知。说为了加强医疗安全管理，规范诊疗流程。”
“所有三级以上的手术，特别是需要动用大型设备的手术，都必须由国际医疗中心和医务科共同组成的医疗风险评估小组进行前置审批。”
许南辰的眉头皱了起来。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以后您要做什么高难度的手术，都得先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给他们审批。”
“他们同意了，您才能做。他们不同意，您就干等着。”老王气愤地说道。
“这不胡闹吗？急诊手术怎么办？等他们开完会，病人早凉了！”
“谁说不是呢，可这是院里下的红头文件，院长亲自签的字，而且那个评估小组的组长，就是傅深！”
傅深。
许南辰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明白了。
苏老太君的后招来了。
她很聪明，没有再从苏晴和商业上下手，而是选择了一个许南辰绝对意想不到，也最无法拒绝的战场医院。
她一定是动用了苏家的人脉，向院领导施压，然后和同样想报复许南辰的傅深一拍即合。
这一招，比直接的打压要阴险百倍。
它不针对你个人，它针对的是规则。
它用医疗安全这顶冠冕堂皇的大帽子，名正言顺地剥夺了许南辰作为主刀医生最核心的自主权。
以后，傅深想让他救谁，他就能救谁。
傅深不想让他救，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等于是在他的手术刀上，套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许主任，您看这事……”老王忧心忡忡。
“我知道了。”许南辰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该怎么工作还怎么工作。”
他越是平静，老王心里越是没底。
果然，麻烦很快就找上了门。
中午时分，一个从外地转来的重症病人被送进了心外科。
病人是一名五十多岁的农民工，在工地上突发大面积心梗，合并室壁瘤，当地医院束手无策，慕名转到海城第一医院，指名要许南辰做手术。
病情刻不容缓。
许南辰立刻组织会诊，制定了手术方案，准备进行急诊手术。
当手术申请报告递上去后，却被卡住了。
医疗风险评估小组的回复是：需要开会研究。
“研究个屁！”科室里一个年轻医生气得直骂娘。
“病人现在血压都快测不到了，再拖下去神仙都救不回来！”
许南辰直接拨通了傅深的电话。
“傅院长，我有个急诊病人，心梗合并室壁瘤，需要立刻手术。”
“哦？许医生啊。”电话那头，傅深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猫捉老鼠的戏谑。
“我知道了，我们正在开会评估呢。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本着对病人生命高度负责的态度，进行严谨、科学的论证。”
“他等不了。”
“等不了也要等。许医生，规矩就是规矩嘛。”傅深轻笑一声。
“你上次不也跟我说，要按规矩来吗？我现在就是在按规矩办事啊。”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术室外，病人的妻子和儿子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医生，求求你们，救救俺当家的吧，我们从老家过来，把房子都卖了，就指望您了啊！”
科室里的医生护士们，看着这一幕，个个义愤填膺，却又无能为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许南辰的身上。
许南辰看着监护仪上那条越来越平缓的生命曲线，又看了看门外那对绝望的母子，他的眼神，冷得像冰。
他没有再去找傅深，也没有去找院长。
他走进更衣室，换上了手术服，然后对身后的团队说了一句。
“准备手术。”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主任，这不合规矩啊，没有审批，私自手术，这要是出了事，您的行医执照都要被吊销的！”副主任老王急忙劝道。
“出了事，我一个人担。”
许南辰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他走到手术室门口，对病人家属说道。
“手术风险很高，而且我是违规操作。如果手术成功，你们不用感谢我。如果失败，你们可以去告我，我绝无怨言。”
“现在签下这份免责协议，敢不敢赌，你们自己决定。”
他将一份自己手写的协议递了过去。
那对母子看着许南辰坚定的眼神，没有丝毫犹豫，颤抖着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医生，我们信你，俺家的命，就交给你了！”
手术室的红灯，亮了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傅深的办公室里，他接到了眼线打来的电话。
“傅院长，许南辰他自己带着人进手术室了！”
“什么？”傅深猛地从老板椅上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随即转为狂喜。
“好，好啊，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他立刻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医务科科长的号码。
“立刻带上人，去心外科手术室门口守着，打开执法记录仪，全程录像，我倒要看看，他许南辰今天怎么收场！”
傅深挂断电话，兴奋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仿佛已经看到，许南辰被吊销执照，狼狈地滚出医院的场景。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打电话的时候，许南辰放在办公室里充电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一条短信弹了出来，发件人是刘雨桐。
“搞定。你让我查的那个傅深，他老娘有严重的冠心病，一直在用进口的特效药瑞德曼。”
“我刚跟瑞德曼的瑞士总公司亚太区总裁喝完下午茶，他答应我，以产能调整为由，暂停对华夏区所有私人医疗渠道的供货，为期三个月。”
“另外，海城第一医院的公立采购配额，我已经帮你申请加了三倍。”
短信的最后，是一个俏皮的眨眼表情。
一场手术，牵动着两条战线。
手术室内，是与死神的竞速。
手术室外，是人心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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