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迟来的告白
丹药入喉即化，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流顺着咽喉滑入腹中，旋即化作万千条细小的溪流，流向四肢百骸。
那股盘踞于骨髓深处、令她如坠冰窟的阴寒之气，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仿若春日阳光下的积雪，迅速消融。
苏晴缓缓地、舒缓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白霜，消散于清晨的微光之中。
她感觉自己仿若从一场漫长而冰冷的噩梦中挣脱出来，身体的控制权逐渐回归，僵硬的指尖重新恢复了知觉。
她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许南辰那张布满疲惫却又满含关切的脸。
他的眼眶下有淡淡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许胡茬，原本干净利落的运动服沾染了尘土，手臂上还缠着渗出些许血迹的纱布。
他看上去好似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争。
“师弟？”苏晴的声音尚有几分沙哑，带着初醒的慵懒，更多的却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我回来了。”许南辰握着她的手，将那只冰凉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用体温去温暖它。
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苏晴望着他，眼眶一热，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不知自己昏睡期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她能从许南辰这一身的风霜与倦意中，猜到那过程必定惊心动魄。
她无能为力，只能如一个累赘般躺在此处，而他却为自己扛下了一切。
“别哭，都过去了。”许南辰见她落泪，有些手足无措。
伸手欲帮她擦拭，却又因手上沾着灰尘而停在半空。
苏晴却主动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他掌心粗糙的纹路，和那份让她心安的温度。
泪水打湿了他的手背，滚烫。
“师弟，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梦里我掉进了一个极深极冷的海底，周围一片黑暗。”
“我拼命地想往上游，可身体不听使唤，越来越冷，越来越沉……”
她一边说着，一边收紧了握着许南辰的手，仿佛怕他会突然消失。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一束光，是你跳下来找我了。”
许南辰沉默着，只是静静地聆听。
他知晓那并非梦境。
那是七煞锁魂发作时，苏晴最真实的感受。
“师弟。”苏晴忽然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在晨光中清澈得惊人。
她定定地看着许南辰，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问道：“你是否喜欢我？”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然、太过直接，让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神经仍紧绷着的许南辰，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喜欢吗？
这个问题他从未问过自己。
从前的他，满心满眼都是林晚意，苏晴于他而言是亲人，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师姐，是他能够毫无保留信任和依赖的港湾。
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的温柔，习惯了她永远在身后支持的目光。
可当那个刻着她名字的人偶，出现在眼前时，那股几乎要将他理智焚毁的狂怒和杀意，却是如此真实。
当他在那个阴森的庄园里，与黑牡丹等人周旋博弈时，支撑着他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救她。
这种感情是亲情吗？
似乎不止如此。
看到许南辰的迟疑，苏晴的眼神黯淡了一瞬。
但她随即又鼓起了勇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喜欢你，师弟，并非师姐对师弟的喜欢，而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她好似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从很久以前便开始了，在你追着林晚意跑的时候，在你为了她和师父顶嘴的时候，在你结婚的时候我一直都在。”
“我以为，只要能这样看着你就好了，可是这一次，我躺在这里，无能为力，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害怕。”
“我怕我就这样死去，再也见不到你，我怕我连一句喜欢你，都来不及说出口。”
许南辰的心，被她的话语狠狠撞击着。
他忆起了过去的一幕幕。
他失恋时，是苏晴陪他通宵喝酒。
他事业不顺时，是苏晴鼓励他不要放弃。
他结婚后，每次和林晚意吵架，无处可去时，下意识拨通的电话，也总是苏晴的。
那个女人带给他的是无尽的索取和伤害，而苏晴给予他的，却是无声的包容和治愈。
他为何如此迟钝，迟钝到差点永远失去了她，才看清自己的心。
“师姐。”许南辰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干涩。
“你不必马上回答我。”苏晴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苍白却温柔的笑容。
“我知道你刚刚和林晚意分开，也知道你心里或许还有疙瘩。”
“我只是不想再给自己留下遗憾，现在说出来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
她说着，便欲把手从许南辰的掌心抽出来。
许南辰却猛地反手握紧，不让她挣脱。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开口：“师姐，以前是我愚笨。”
他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爱，只说了这么一句。
但苏晴却瞬间明白了。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泪水再次决堤，这一次却是喜悦的泪。
许南辰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能感觉到怀中的人儿在轻轻颤抖，也能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淡淡的洗发水清香。
这一刻，经历了连番厮杀和智斗的疲惫身心，仿若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前所未有的安宁。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窗外的阳光愈发明亮，将房间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然而，这片宁静很快便被打破了。
公寓的门锁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林晚意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脸上挂着一副精心排练过的，担忧中带着歉意的表情，走了进来。
她是来探望苏晴的。
在经历了码头那晚的极致恐惧后，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滋生出了更加扭曲的念头。
她要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以一种知错能改的前妻身份，重新介入许南辰的生活。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许南辰最终还是离不开她。
可当她走进客厅，看到卧室里那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时，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阳光透过窗户，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许南辰低着头，侧脸的线条坚毅而柔和。
苏晴靠在他的怀里，脸上带着泪痕，却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那画面美好得如一幅油画，却也刺眼得如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林晚意的心脏。
她手里那个价值不菲的进口果篮，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水果滚落一地。
嫉妒、愤怒、不甘、屈辱……
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瞬间，如火山般喷发。
她算计好了一切，她以为自己只要放低姿态，许南辰这个念旧情的男人总会心软。
她以为苏晴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替代品。
可眼前这一幕，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错了。
大错特错。
她并非被抛弃，她是自己亲手扔掉了一块绝世的美玉，还沾沾自喜地以为那是一块碍事的石头。
而如今，这块美玉被另一个人捧在了手心。
林晚意死死地咬着嘴唇，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直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她望着那两个人，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
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入一座戒备森严的庄园。
傅深带着儿子傅明，满脸狼狈地站在一座，古朴的中式大宅门前。
管家早已恭敬地等候在一旁，却不敢上前。
书房里，一个身穿唐装，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拿着一支狼毫笔，在宣纸上挥毫泼墨。
他便是傅家的掌舵人，傅老爷子。
“爸。”傅深低着头，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和不忿。
傅老爷子连头都没抬，笔走龙蛇，写完最后一个字，才将笔搁在笔架上，端起一旁的茶杯，吹了吹热气。
“海外的窟窿，我已叫人去填了。”他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但是，傅家的脸被你丢尽了。”
“爸，这次只差一点！”
傅深猛地抬起头，不甘地辩解道：“都怪那个叫苏晴的女人。”
“若不是她突然冒出来，还拿着苏家的名头压我，我早就把许南辰那个小杂种踩在脚下了！”
他一想起在海城，苏晴当着众人的面，让他带着儿子滚蛋的场面，双手就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那种羞辱他这辈子都未曾受过。
“苏家的小丫头？”傅老爷子眉毛一挑，似乎有些意外。
“她为何会掺和进来？”
“我怎会知道！”傅深烦躁地说道：“总之，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不光是许南辰，还有那个苏晴，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傅老爷子看着自己这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报仇之事日后再说。”
“你惹出的烂摊子，家族可以帮你收拾，但你也要为家族做点事。”
“爸，您说。”
“海城那边的私人医院，正好缺一个执行院长。”傅老爷子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你明日就去上任。何时做出成绩了，何时再回京城。”
傅深愣住了，让他去管理一家医院？
这与把他发配边疆有何区别？
但他看着父亲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所有反驳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明白，这是交换，家族替他摆平麻烦，他就要付出代价。
“是，爸。”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去海城也好，他心想。
正好可以近距离地，好好地惩治那对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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