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降维打击
医院的走廊里，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叶明轩脸上挂着完美的商业微笑，手中那份薄薄的方案，此刻却重若千斤。
他像一个优雅的剑客，递出了自己最致命的一剑，直指许南辰的软肋。
苏文山接过方案，只翻了两页眼神就变了。
他虽然对许南辰百般刁难，但在商业上，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家。
叶明轩这份方案，思路清晰，数据详实，对风险的预估和利润的测算都极为精准，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操作。
别说挽回三成损失，如果操作得当，甚至可能借此机会盘活一部分南美的关系网。
他看向叶明轩的眼神，充满了欣赏，再看向许南辰时，那份欣赏就变成了赤裸裸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他倒要看看，这个只会动手术刀的年轻人，面对这种真正的商业智慧，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苏晴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地握紧了许南辰的手。
她知道叶明轩的厉害，也知道这根本不是许南辰擅长的领域。
这完全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
然而，许南辰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惊慌，没有局促，甚至没有去看那份方案。
他只是看着叶明轩，平静地问了一句：“叶先生，在你做这份方案之前，你看过当地的地图吗？”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
叶明轩愣了一下，随即自信地笑道：“当然。我研究了项目所在地的所有卫星地图，包括矿区的地质构造图和周边的交通网络图。”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在矿区下游五公里处，有一个叫乌卡亚的村落？”许南辰继续问道。
“一个几百人的小村子，对项目没有影响。”叶明轩的回答滴水不漏。
“没有影响？”许南辰笑了笑、
他从护士站台子上那一堆文件中，准确地抽出了一份薄薄的环评报告附件，这是苏氏集团之前做的，但显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视。
他将报告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一段文字。
“这里写着，乌卡亚村是当地一个土著部落的世居地，他们信奉河神，每年都会在下游举行祭祀仪式。”
“而叶先生你的方案里提到，为了提高矿石筛选效率，建议使用一种叫Z-7的复合化学絮凝剂。”
“这种絮凝剂虽然高效，但它的代谢物会对水体造成一种短期但剧烈的富营养化污染，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水华现象。”
许南辰的目光从报告移到叶明舟的脸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叶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当这个信奉河神的部落，发现他们赖以为生的圣河，在一夜之间被绿色的藻类覆盖鱼虾死绝，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不会去法院告你，不会跟你谈赔偿。他们只会觉得，是你们这些外来者触怒了他们的神明。”
“他们会用最原始的方式，来捍卫自己的信仰，比如烧掉你的矿山，或者，用毒箭来迎接你的工程师。”
“还有，方案里提到，为了削减成本，建议裁撤百分之三十的本地矿工。”
“叶先生，你可能不知道，在那种地方，一个矿工背后，往往是一个十几口人的大家庭。”
“你裁掉三百个矿工，就等于砸了三千多人的饭碗，你觉得这三千多个走投无路的人，会安安静静地回家领救济金吗？”
许南辰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众人的心上。
他没有谈论什么市盈率，没有分析什么现金流。
他谈的是人性，是文化，是那些在商业精英的Excel表格里，被简化成一个风险系数的活生生的人。
他用一个医生的视角，去诊断一份商业计划书。
他看到了那些隐藏在完美数据之下的病灶和并发症。
叶明轩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他引以为傲的商业模型，在这些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他可以计算出一切，却唯独算漏了人心。
苏文山的脸色也变了，从幸灾乐祸变成了凝重。
他背后甚至冒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真的按照叶明轩的方案执行，短期内或许能看到收益，但长期来看，这无异于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到时候别说挽回损失，恐怕连人都要陷进去。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以前完全看走了眼。
这个年轻人看问题的角度，刁钻得可怕。
苏晴看着许南辰，眼中异彩连连。
她一直担心的，是许南辰会陷入对方的节奏，用自己的短处去碰对方的长处。
却没想到，他直接跳出了棋盘，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进行了降维打击。
“当然，我对商业一窍不通。”许南辰摊了摊手，仿佛刚才那番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这些也只是我作为一个外行，瞎琢磨出来的，当不得真。”
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差点让叶明舟和苏文山内伤。
“不过。”许南辰话锋一转，拿出了手机：“我虽然不懂，但我可以找懂的人问问。”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刘雨桐的电话，还按了免提。
“喂，许大情圣，又怎么了？是不是想不出中午吃什么，让我给你参谋参谋？”刘雨桐慵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让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说正事。”许南辰言简意赅：“我这儿有份商业计划书，关于处理南美那个烂摊子的。”
“方案做得特别漂亮，数据模型堪称完美，但我总觉得有点缺德，像是要把人往火坑里推。”
“”帮我听听，从你们玩资本的角度，这事靠不靠谱。”
说着，他便把叶明舟方案里的几个核心操作，比如资产剥离、债务重组、引入第三方担保等，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刘雨桐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就在叶明轩的脸色稍微缓和，以为对方也找不出毛病时，刘雨桐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充满了专业人士的犀利和不屑。
“这方案谁做的？花架子倒是挺漂亮。他这是在玩火。”
“第一，他建议引入的那个第三方担保公司泛美联合资本，我上个月刚看过他们的底细。”
“表面上是家正规的金融机构，实际上是华尔街那几个资本巨鳄养的黑手套，专门做这种脏活。”
“让他们来做担保，等于引狼入室，到时候怎么被吃干抹净的都不知道。”
“第二，他这个债务重组方案，看似巧妙，其实是在钻当地金融法规的空子。”
“这种操作，一旦被当地金融监管部门盯上，就是天价罚单，甚至会直接吊销苏氏在当地的所有经营许可。”
“总结一下，”刘雨桐的声音带着一丝冷笑：“这份方案，是在赌。”
“赌华尔街的饿狼会发善心，赌当地的监管部门是瞎子。从风险投资的角度看，这连C级的评级都拿不到。”
“叶先生是吧？我劝你，有空多看看新闻，别老活在自己的象牙塔里。你这套十年前的玩法，早就过时了。”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叶明轩的身上。
如果说许南辰的质问，是从人文角度让他措手不及。
那刘雨桐的这番话，就是从他最引以为傲的专业领域，对他进行了无情的碾压。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叶明轩那张俊朗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被人驳斥得体无完肤。
苏文山看着许南辰，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他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敢让许南辰做这个董事长顾问。
这个年轻人自己或许不懂，但他背后的人脉，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足以让整个海城的商界为之震动。
这份彩礼，不是枷锁，而是一张深不可测的王牌。
“好了，不跟你聊了，我这边还要开会。记得请我吃饭。”刘雨桐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许南辰收起手机，看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叶明轩，和已经陷入呆滞的苏文山，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笑容。
“看来，叶先生的方案，还需要再完善一下。”
他拿起苏晴带来的保温桶，拉着她的手从呆若木鸡的众人面前走过。
“走了师姐，吃饭去。不然菜都凉了。”
只留下叶明轩和苏文山，在原地感受着这彻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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