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杨川终是得到了一捧梅花
“爷，虞公子。”
管事躬着身子，眼神都不敢往两人身上瞟，只盯着自己脚下的雪地，“庄子上送了些新鲜的羊肉过来，才宰的，肥嫩得很。您二位看，这想怎么个吃法？”
他这趟来得及时，恰好将那根紧绷的弦，给拨断了。
杨川直起身子，拍了拍衣摆上沾的雪，没说话，显然是把决定权交了出去。
虞林看了一眼天色，慢悠悠地开了口：“这天寒地冻的，最适合炖一锅羊肉汤，多放些姜片和萝卜，暖身子。”
管事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这话说得在理！还是您想得周到！小的这就去吩咐厨房，保准给您二位炖一锅最鲜美的羊汤！”
管事领了命，点头哈腰地就准备退下，刚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回头，脸上的神情愈发激动和敬畏。
“说起来，虞公子您可真是咱们庄子的福星！您是不知道，后院那几株红梅，都五六年没开过花了，小的们怎么伺候都没用。可您猜怎么着？您一来，今儿一早，全开了！开得那叫一个艳！”
虞林闻言，倒是真的生出了几分兴趣，“哦？我去看看。”
说完，他便抬步，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杨川也抬脚跟了上去。
……
几株老梅树虬枝盘曲，姿态苍劲，立在皑皑白雪之中。
满树猩红的花苞，缀着晶莹的雪，像是燃在雪地里的一团团烈火，美得惊心动魄。
空气中，浮动着清冽的梅香。
虞林走到一棵开得最盛的梅树下，伸手折了几枝。
他转过身，就看到杨川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身后不远处，朝着他，伸出了手。
虞林将手里的一整扎梅花，全都递了过去。
杨川看着满满的一大捧红梅，花枝沉甸甸的，那浓烈的红，几乎要灼伤他的眼。
这数量，比那日谢景行和赵明轩两人得到的加起来，还要多。
等二人回到屋子里的时候，管事看到杨川怀里那一大捧红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家爷，竟然……竟然抱着一大捧花？
这画面，比昨天爷光着膀子挨抽，还要让他觉得惊悚。
管事脑子里“嗡”地一声，昨日里那些关于“闺房之乐”的猜测，瞬间得到了印证，并且升华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打完了，这不就哄上了？
管事不敢多看，连忙找了个空着的青瓷花瓶，装了水，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红梅插了进去，摆在了窗边的案几上。
一时间，满室生香。
……
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很快便被端了上来。
奶白的汤汁上飘着翠绿的葱花，大块的羊肉和白萝卜在锅里翻滚，浓郁的香气混着辛辣的姜味，瞬间驱散了屋里最后一丝寒意。
管事布好碗筷，又看了一眼窗边案几上那瓶开得正艳的红梅，再看看自家爷和那位虞公子，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不可测。
管事心里门儿清，躬着身子，麻利地退了出去，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将一室的温暖和旖旎，都牢牢锁在了里面。
虞林盛了一碗汤，用勺子撇去上面的浮油，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味道如何？”杨川问。
“不错。”虞林又舀起一块炖得软烂的萝卜，放进嘴里。
杨川没再说话，也低头喝汤。
他吃东西的样子和他这个人很不一样，没有半点军中武夫的粗犷，反而带着一种世家子弟才有的斯文。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喝汤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和杨嘤嘤在竹筐里偶尔翻身弄出的窸窣声。
一碗汤下肚，虞林像是随口闲聊一般，问了一句：“当今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川夹肉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向虞林。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探究。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也有些出格。
天子威仪，岂是臣子可以随意置喙的。
虞林神色不变，平静地回视着他，仿佛真的只是好奇。
两人对视了片刻，杨川忽然笑了。
他将筷子上的那块羊肉，放进了虞林的碗里。
“你倒是胆子大，什么都敢问。”
他喝了口汤，将碗放下，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
“陛下……”
杨川的声音低沉下来，“他六岁登基。”
虞林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
六岁。
一个还在玩泥巴的年纪。
“先帝去得早，临终前，留了四位辅政大臣。那四位，个个都是开国元勋，手握重权，盘根错节。”
“陛下登基的头几年，说是九五之尊，其实不过就是个坐在龙椅上的傀儡。真正说话算数的，是那四个人。”
“尤其是李卫，权倾朝野，结党营私，在朝堂上说一不二，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
可虞林听得心头一凛。
他能想象，一个年幼的帝王，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底下那个权臣当着自己的面发号施令，百官俯首，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屈辱和不甘。
“陛下十四岁，亲政。”
“那一夜，京城血流成河。”
“从那天起，这天下，才真正是他一个人的天下。”
杨川看着他微变的神色，继续说道：“他也狠。”
“但凡有触及他底线的，无论是谁，皇亲国戚也好，封疆大吏也罢，说杀就杀，绝不留情。”
“在他眼里，没有亲疏，只有君臣。”
虞林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了一个清晰的帝王形象。
隐忍，聪慧，杀伐果决，冷戾无情。
这是一个真正站在权力顶峰的、冷酷的封建统治者。
在这样的帝王手下，想要活下去，甚至活得好，就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你问这个做什么？”杨川终于问出了口。
“没什么，”虞林垂下眼，“只是突然有些好奇。”
“好奇？”杨川的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这天下，好奇心最是要不得。”
“尤其，是关于天家的好奇心。”
他知道杨川说的是实话。
在这样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帝王的心思，如天威，如深渊，不可测，不可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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