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黑袍法官
冰冷的电子音在指挥中心内回荡，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王振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怒吼声因极度的愤怒而变调。
林若的身体也微微晃动，她看着屏幕上那张属于江戈的，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定妆照，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这已经不是一场犯罪。
这是一场指名道姓的，对江戈，对整个警方的公开宣战。
江戈的公寓里，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段挑衅视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手已经出招了。
对方在扮演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审判官”，用宗教的狂热和逻辑的陷阱，来审判他眼中的“罪人”。
江戈很清楚，自己现有的能力，无论是“心理侧写”还是“精神共鸣”，都只能让他理解罪犯，却无法在精神层面上，彻底击溃这种以信仰为铠甲的疯子。
要破局，他必须比对方更懂“审判”。
他必须成为一个比“大审判官”，更冷酷，更无情，更接近于神的存在。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自己助手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瞬间接通，那头传来助理焦急又惶恐的声音。
江戈的声音却异常平静。
“动用我们所有的关系，所有的资源，包括那些见不得光的渠道。”
他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命令般的口吻。
“我需要一部舞台剧的剧本，一部非常冷门的剧。”
“名字叫，《黑袍法官》。”
电话那头的助理愣住了，显然不明白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刻，江戈为什么会要一个剧本。
江戈没有给她提问的机会，继续说道。
“它讲述的是中世纪斗牛国宗教裁判所的故事。”
“主角是一个狂热的法官，他如何通过逻辑和信仰，将无辜者一步步逼入绝境，最终心甘情愿走上火刑架。”
“剧本很敏感，可能已经被封禁了，存世的很少。”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不计代价。”
“今晚之前，我必须看到它。”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没有给对方任何回应的时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清晨的阳光刺入房间，将他笼罩其中。
他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市，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普通人。
他知道，那个“观众”就藏在这些人之中。
对方正在暗处，欣赏着他布下的棋局，欣赏着警方的无能为力，也期待着自己的回应。
一场以整座城市为舞台，以三条人命为赌注的对决，已经拉开了帷幕。
江戈的眼眸深处，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平静。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登台的角色。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江戈的助理终于打来了电话，声音里透着一股劫后余生般的虚脱。
剧本找到了。
是从一个早已解散的地下剧团的故纸堆里翻出来的，手抄的孤本。
半小时后，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被放在了江戈公寓的门口。
江戈拿起纸袋，走进了书房。
他将自己反锁在里面，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台灯。
灯光下，他拆开密封袋，取出了那本已经泛黄，甚至有些残破的剧本。
纸张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霉味，上面的字迹是用钢笔手抄的，笔锋凌厉，透着一股压抑的疯狂。
他翻开了第一页。
剧本的主角，名叫托克马达。
他不是一个脸谱化的恶棍，恰恰相反，在剧本的描绘中，他是一个极度自律，对自己和对世界都要求严苛到变态的苦修士。
他不贪财，不好色，没有任何世俗的欲望。
他唯一的追求，就是维护他心中那份绝对纯洁的信仰，清洗掉世界上所有的“异端”。
江戈越往下读，心就越沉。
他发现，这个托克马达最恐怖的地方，并非他的残忍，而是他的逻辑。
他从不使用酷刑逼供。
他只用语言。
他会抓住对手言语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漏洞，然后以此为基点，构建一个又一个无法被反驳的逻辑圈套。
他会将对手引入一个由他亲手打造的精神迷宫。
在这个迷宫里，所有的道路都指向一个唯一的出口——“有罪”。
他会让对手在无休止的自我辩驳和自我怀疑中，精神彻底崩溃，最终发自内心地承认自己是个罪人，并认为走上火刑架，是自己灵魂唯一的救赎。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活体解剖”。
一种比任何肉体折磨都更加残忍的，诛心之术。
江戈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终于明白那个“观众”的底牌是什么了。
那个“观众”，那个自诩为“大审判官”的家伙，他扮演的，正是托克马达！
中心广场的雕像，只是他构建的第一个逻辑圈套。
“偶像崇拜”这个罪名，看似荒谬，却直指现代社会最普遍的价值观念。
他不是在挑衅，他是在筛选。
筛选出那些能看懂他这套逻辑的人。
筛选出，像江戈这样的对手。
江戈缓缓合上剧本，指尖在粗糙的封皮上轻轻摩挲。
他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中。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
要击败一个托克马达，唯一的办法，就是成为一个比他更懂得如何用信仰和逻辑去摧毁人性的，真正的托克马达。
那熟悉的系统提示音，适时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新反派角色：《黑袍法官》-托克马达。】
【角色契合度：95%。】
【警告：该角色具备极高的精神污染风险，扮演过程将对宿主的人性产生不可逆的侵蚀，是否确认进行角色扮演？】
猩红色的警告字体，在他眼前疯狂闪烁。
江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三个即将被“审判”的，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脸。
也浮现出那个“观众”，藏在黑袍之下，那双充满嘲弄和期待的眼睛。
他缓缓地，在心中给出了回答。
“是。”
在他确认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寒，从他的灵魂深处炸开。
那不是以往任何一次角色扮演的体验。
没有知识的灌输，没有技能的烙印。
有的，只是剥离。
他感觉自己的情感，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片一片地，从他的意识中活生生撕扯下来。
喜悦，悲伤，愤怒，怜悯……
这些属于“人”的情感，正在快速褪色，变成一种毫无意义的符号。
他的记忆没有消失，但他看待这些记忆的方式，却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曾经让他感到温暖的童年回忆，此刻在他眼中，只是一段段毫无价值的数据。
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舞台表演，此刻在他看来，只是一场场效率低下的自我满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变冷，心跳正在变得缓慢而有力，像一台精密的机械。
他的人性，正在被清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教条。
“凡不信者，皆为异端。”
“凡有疑者，皆为异端。”
“凡不辩者，皆为异端。”
这些来自剧本中托克马达的信条，不再是台词，而是化作了他思考问题的唯一准则。
这个过程，异常痛苦。
那是一种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看着一个陌生的灵魂占据自己身体的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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