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杀死了他的世界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李卓的私人AI管家。
在连续二十四小时未能接收到主人的任何生命体征信号后，它自动触发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接到报警的林若，带着王振和一队刑警，在天穹科技最顶尖的技术人员配合下，耗费了整整三个小时，才通过复杂的验证和授权，打开了那扇合金大门。
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昂贵香水和死亡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李卓穿着一身整齐的睡袍，躺在床上，眼睛瞪得滚圆，脸上凝固着一种极度惊恐的表情，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无法理解的恐怖事物。
他的胸口没有伤痕，房间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任何有毒物质残留。
法医的初步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突发性心肌梗塞。
一个听起来专属于成功人士的，高发死因。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似乎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王振掐灭了烟头，挥了挥手，准备让手下人收队，将这里移交给法医和家属。
唯有林若，她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扫过这间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房间，扫过那些闪烁着蓝色微光的智能设备，一种无法言说的违和感，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这不是一起简单的猝死案。
她的直觉，在疯狂地尖叫。
林若觉得事情不对劲。
李卓的公众形象，是一个极度自律的健康主义者。
他的私人医生提供的体检报告显示，他身体的各项指标，比二十岁的年轻人还要健康。
一个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死于心脏病？
而且，还是死在他自己打造的，这个号称能监控到他每一次心跳的“智能堡垒”里。
林若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如同星海般璀璨的城市，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调取了避难所过去三个月的所有系统日志和监控录像。
结果让她更加困惑。
所有的智能系统，从空气循环到饮食分析，从安保监控到网络防火墙，所有的日志都显示正常，没有任何异常访问或系统崩溃的记录。
她一遍又一遍地，拖动着监控录像的进度条。
画面里，李卓的生活一如既往地规律。
清晨，在智能健身镜的指导下完成一小时的锻炼。
上午，处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业文件，思路清晰，决策果断。
下午，与各路商业巨头进行视频会议，谈笑风生，尽显领袖风范。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但林若的目光，却被一些极其微小的细节所吸引。
她发现，从大概两个月前开始，李卓在独处时的状态，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开始频繁地，检查那些本该由AI全权负责的门锁和安保系统。
他会在深夜惊醒，然后死死地盯着漆黑的监控屏幕，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仿佛在提防着某个看不见的敌人。
他甚至开始自言自语，有时是愤怒的咒骂，有时又是恐惧的哀求，但监控录音里，没有任何第二个人说话的声音。
林若将这些片段全部剪辑出来，连续播放。
当她看到李卓在临死前一周，整个人已经形销骨立，眼窝深陷，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发出绝望嘶吼的画面时，一股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一个成功企业家的自信与从容。
那是一个精神彻底崩溃的可怜人的最后挣扎。
他的精神状态，与他的公众形象，完全是两个人。
是什么，能让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男人，在短短几个月内，变成一个偏执、恐慌的疯子？
是什么，能在他号称绝对安全的堡垒里，将他活活“吓”死？
林若的心中，升起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
这不是谋杀。
这是一种比谋杀，更高级，也更残忍的……攻击。
林若将这桩离奇的命案，作为“墨菲斯”的任务简报，加密发送给了江戈。
她没有附带任何自己的推测，只是将所有原始的资料，包括法医报告，监控录像，以及她发现的那些李卓精神异常的片段，原封不动地传了过去。
她想看看，江戈这位“墨菲斯”，能从这堆看似毫无头绪的信息中，解读出什么。
公寓内，江戈坐在电脑前，平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死不瞑目的商界巨头。
他没有去看那些冗长的系统日志，也没有去分析那些复杂的财务报表。
他的目光，只是落在了李卓死前那些监控片段上。
他看着李卓从一个意气风发的成功人士，一步步变成一个疑神疑鬼的惊弓之鸟。
他看着他一遍遍地确认自己的银行账户，一遍遍地给自己的亲朋好友打电话，却在每一次通话后，都显得更加恐慌和绝望。
他看着他最后对着空气嘶吼，说自己的世界被偷走了，说自己正在变成一个不存在的人。
江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的眼底，那片属于“幻影”的虚无黑暗中，却悄然亮起了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他知道凶手做了什么。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凶手是如何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李卓那个由数据构成的虚拟世界。
他看到了凶手是如何篡改李卓的银行记录，让他的亿万资产在一夜之间清零。
看到了凶手是如何入侵他亲友的社交网络，让他们在与李卓的通话中，表现出完全的陌生与不解。
看到了凶手是如何一步步地，将李卓与这个世界的所有连接，一根一根地，无情斩断。
当林若的视频通话请求弹出来时，江戈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屏幕里，林若那张写满了困惑与期待的脸，嘴角向上牵动，一个属于“幻影”的邪魅微笑，在他脸上浮现。
他没有看一眼那些被林若视为关键的案卷资料。
他只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优雅口吻，平静地，对电话那头的林若，说出了他的结论。
“这不是谋杀，林队长。”
他的声音，通过电流，清晰地传进林若的耳朵，让她浑身一震。
“这是一场‘认知删除’。”
“凶手没有杀死他的人。”
“他只是，杀死了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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