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权衡
跟着苏·悦来到了议事厅。
琉璃穹顶透下冷冽星光，在苏·悦苍白的侧脸上投下细碎光斑。
他指节泛白地攥住鎏金扶手，喉结滚动间已吞下三片醒神丹——这是尹娰长老用深海鮟鱇鱼肝炼制的抑制剂，能暂时压制压灵的精神侵蚀。
我注意到他颈侧浮现的暗红脉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如同退潮时珊瑚礁上缠绕的海藻。
“星海。”
他嗓音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喑哑。
“长老团初审通过了《鳞渊协定》。”
我有些傻了。
我膝上的《水域法典》滑落在地，羊皮卷轴展开处显露出八百年前灵之殇时期的盟约纹章—— 那时七十二个海洋部族为抵御虚空侵蚀，将半数灵脉封印，造就了水域脆弱的生态平衡。
“压族已经渗透超过半数百人长老团？”
我弯腰拾卷轴时，他的手指恰好覆上我的手背。
掌心相触的瞬间，我感受到他皮肤下涌动的双重心跳，就像风暴来临前纠缠的洋流。
只要这项决议通过，水域将置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处境。
不仅是水域，大部分被莹星控制的附属星球都危险了。
他抽回手拢了拢雪色长袍，袖口暗绣的星轨图突然明灭。
“不只是渗透。根据冰九所前段时间破译的古代碑文，压灵能通过‘认知污染’篡改集体记忆——那些投赞成票的长老，可能从三十年前就被植入了虚假的议政传统。”
晶石灯在他眼底折射出破碎的光。
“就像潜入蚌壳的沙粒，经年累月便成了他们思维中的珍珠。”
难道真的到无可挽救的地步了吗？
不！一定还有解决问题的方法。
既然这个源头来自于压族，我就需要找出被控制的长老，让尹娰长老通过仪式让他们恢复清醒。
但此举只是驱赶压族，却不能根除压族。
一旦压灵被驱赶再附身到其他人身上，它便会有很强的戒备心。
虽然这个协议只过了初审，还没有过二审、终审，但满打满算离终审也只有一年的时间。
我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药草熏香中混入了他身上特有的冷杉气息。
当提及组建情报组织时，他突然将我散落的鬓发别至耳后，指尖的温度惊起一串战栗。
“还记得古代鲛人是如何传递密信的吗？”
“用眼泪凝成虹膜密码…”
我话音未落，他的唇已贴近耳垂。
“不，是让情报员成为需要保守的秘密本身。”
温热呼吸激起颈后细小绒毛的颤动，这个距离能清晰看见他虹膜中游弋的金色微粒——那是尚未被压灵污染的原始精神力。
怎样召集长老进行仪式也是一个问题。不过现场不就有一个能用的人吗？
“苏·悦，我有一个计划。”
我认真地看着他。
不悦笑了笑。
“星海，你说。”
“可以通过私下调研整理大家的意见从而建立更完美的制度为由来进行仪式，驱逐认知污染。”
我看见不悦的眼中红光时隐时现，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眸子微闪。
“星海，我无妨，你继续说……”
我抛出了一个难题。
“只是，仪式需要大量的食影鲛鳞片、灵之贝和灵诰。”
灵诰，就是进行这场仪式需要团体的许可和参与。
不悦将一绺白发拢到耳后。
“星海，食影鲛鳞片和灵之贝倒不是难题，这本就是我们制作清神丹的原料。只是这灵诰……我们可能很难遇到愿意付出自己力量的团体了。”
他用冰棱在空气中勾勒出三维星图。
“每个同意缔结盟约的团体，都需要在‘魂约矩阵’中嵌入本族圣物。就像…”
冰棱突然崩裂成漫天磷光。
“就像万年前人鱼皇族将心脏炼成镇海珠，过程不可逆且会永久削弱灵力。”
磷光落在他睫毛上凝成冰晶，让我想起古卷记载的泣泪成珠的代价。
“你知道尹娰长老为什么左眼要将封住么？因为她曾经预知过很久之后的未来。自那以后，她的左眼就再也不能见光了。她称那个时代为——灵之殇。”
“灵之殇……”
我细细思索，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啊，众团体将不复存在……现在的团体，其实已经长足地虚弱。他们自顾不暇，即便有与压族敌对的团体，现在也都在韬光养晦，不肯轻易出手。”
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不悦明明是首席长老，却仍谨慎行事。
他恰恰是因为知道怎么做，权衡了其中的风险性，才不轻易动手。
不悦眼中的红光仿佛再也压抑不住了。
暗红纹路再次爬上他的脖颈时，我本能地抓住他的腕脉。
指腹下搏动的血管里，两股能量正在角力——一股灼如岩浆，一股寒似玄冰。
“用这个！”
我将传承自母亲的灵贝吊坠按在他心口，贝母瞬间生长出虹色脉络与他肌肤相融。
翻阅典籍，我才知道这原是人鱼皇族缔结婚约时的信物，此刻却成了禁锢压灵的牢笼。
那红光稍弱，却更是猖狂了起来。
“就算你意志坚强又怎样，只要你体内还留有我的力量，你迟早会彻底和我融为一体，哈哈哈哈哈……”
在他与压灵意识争夺的混沌时刻，我窥见记忆碎片如深海水母般漂浮：蜷缩在鲸骨制成的育婴舱，研究员正将压灵抗体注入脊椎；首次反噬时撕裂了整个实验室的防爆玻璃；直到三年前遇见我时，他悄悄将抑制剂剂量减半，只为让理性多维持三个潮汐周期…
我的心狠狠抽动。
“吞噬我，你就永远见不到日出时鳞渊海峡的荧光水母了。”
我的额头抵住他沁汗的眉心，传承自远古祭司的共感能力让这句话直接烙进精神海。
不悦与压族首领彼此都在争夺对身体的控制权。
不悦明显地感受到杀戮的气息在自己的心尖蔓延，而压族首领则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和情欲充斥了自己的整个精神。
那情感的滋味太美妙，这让压族首领差一点就迷失了自己。
正当压族首领醒过来准备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时，不悦已经将它彻底地清除了出去。
“我还会回来的。”
那抹红色的影子在空中不甘地游荡了半天，似乎是打算找新的寄生体。
当他眼中猩红终于褪去时，我们跌坐在满地冰晶中，交握的掌心里盛开着一朵由灵能凝结的并蒂珊瑚。
他染血的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
“看来要提前练习‘双灵共生’仪式了——用你的鲛绡和我的骨血为引，在月蚀之夜…”
未竟的话语消散在突如其来的眩晕中。
意识沉入黑暗前，我听见他胸腔震动出双重声线的誓言。
“以潮汐起落为证，此身将为她的黎明守望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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